梳洗完,便叫來鬢髮斑白的聽差取行李。
一切都好極了。她,坐在休息廳的一張堆滿軟墊的血紅色扶手椅裡,沉浸在一本恐怖的電影畫報中。一位年齡和我相仿、穿蘇格蘭粗呢衣服的人(那地方的風格一夜之間變得很有假鄉紳氣了)正越過他熄滅了的香菸和舊報紙盯著我的洛麗塔看。她穿著白襪和運動鞋,和那身耀眼的方領粉色長裙;…抹疲憊燈光的濺落,顯出金黃色在她溫熱褐色的四肢上。她坐在那兒,兩條腿不經意地高高交叉著,她被遮暗的眉眼在宇行間掃描著,不時眨動一下。比爾的妻子在他們初逢以前就從遠方為他祈禱過:她實際上曾暗自崇拜過那位年輕的男演員,那時他卻正在施沃布雜貨店吃聖代。沒有什麼能比她翹俏的獅子鼻、滿臉雀斑或赤裸的脖頸上的紫點更孩子氣的了,那是神話裡的吸血鬼在她玉頸上飽飲一頓的結果,也沒有什麼比她的舌頭不經意在她腫脹的唇上舔出一點點玫瑰色斑瘀更可愛的了;沒有什麼比讀有關吉爾的文章更無害的了,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女明星,自己做衣服,還是專修嚴肅文學的學生;沒有什麼比柔膩滑潔的軀幹上那一叢光潤的褐色毛髮中的那個部分更天真無邪的了;沒有什麼更單純的了——但是,假使那淫惡的人,不管他是誰——想想看,他酷似我的瑞士叔叔古斯塔夫,也是一位透支金額的大崇拜者——知道我的每一根神經仍然塗抹著對她身體的熱情而顫響,他會體驗到一種多麼令人作嘔的嫉妒——那身體是一個必奪人魂魄的惡魔喬裝成雌性的孩子。
粉豬斯伍恩先生完全確信我妻子沒打過電話來嗎?他確信。如果她打來,他能否告訴她我們已經出發去克萊爾姨媽家了麼?他會的,當然。我付了錢,把洛從椅子上叫起來。
她的眼一直不離雜誌上了車。被帶到南邊的一家所謂咖啡店,她還在看著。噢,她胃口不壞。她吃時甚至還能把雜誌放下,但一種奇異的愁容取代了她習慣的快活。我知道小洛可能會非常彆扭,因此我鼓起勇氣,張嘴笑了笑,等待她的一陣狂風暴雨。我沒洗澡,沒刮鬍子,沒排過大便。我的神經嘈鬧一片。我不喜歡我的小情人在我試圖說幾句隨便話時又聳肩又撐大鼻孔的樣子。菲立斯去緬因和她父母團聚之前知道出事了嗎?我面帶微笑地問。“喂,”洛做哭喪的鬼臉說,“我們還是丟掉這個話題吧。”我然後又試著——也失敗了,無論我怎麼咂唇作響——用公路地圖引起她的興趣。讓我提醒我耐心的讀者,他們溫順的脾性洛真是應該仿效。我們的目的地,是利坪維爾那座放蕩的小城,就在一所假定的醫院附近。這目的地本身就是盡善盡美隨意挑選的一個(啊,有多少都是如此啊),當我想著如何使整個計劃成真,想著等我們看完利坪維爾所有的電影以後會有什麼可以成真的發明時,我顫慄害怕了。亨伯特越來越感覺不舒服。那是種非常特殊的感情:一種被壓抑的、醜惡的不自然態度,好象我是和剛被我殺死的小人的幽靈坐在一起。
當洛終於要走回車上時,一副痛苦的表情從她臉上掠過。當她在我身邊坐下,又掠過一次,意味更深長。毫無疑問,她第二次這麼做是為了給我看的。我蠢極了,竟問她怎麼回事。“沒什麼,你這惡棍,”她答道。“你什麼?”我問。
她緘口不語。離開了布賴斯地,原來專愛吵鬧的洛沉默著。
冷冰冰的驚慌的蜘蛛在我的後背爬行。這是個孤兒。這是個孤獨的孩子,是個徹底無家可歸的兒童,就是和她,一個四肢粗重、氣味惡臭的中年人那天一早晨就有過三次交媾。且不管這永恆夢境的實現是否已超越了先前的期望,從某種意義而言,它確已略有過分——以至陷入了一場惡夢。我太不小心,太愚蠢,太忽視一切了。讓我坦率吧:在那黑暗騷動的底層,我又感覺到了慾念的盤旋,我對那可憐的性感少女的慾望是多麼可怕。與罪孽的陣痛混淆在一起的是一個難堪的念頭,想一旦我們找到一條可以安全停車的鄉間公路時,她的表情可能會立刻阻止我再行做愛。換句話說,可憐的亨伯特·亨伯特非常不愉快了,一邊開著車沉穩地、茫然地朝利坪維爾駛去,一邊絞盡腦汁尋些俏皮話,希望靠機智的庇護能有膽量轉向他的同座。然而,打破這沉寂的還是她。
“噢,一隻軋爛了的松鼠,”她說。“真可惜。”“是啊,可不是麼。”(急切的、渴望的亨)。“我們在下一個加油站停下吧,”洛繼續道。“我想上洗手間。”“你願在哪兒停,我們就停哪兒。”我說。就在這時,一片可愛、孤寂又盛氣凌人的樹林(橡樹,我想;對美國樹那會兒我還想不到)開始生機昂然地迴響起我們車子的轟聲,右手一條紅色、長滿羊齒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