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已發生,正象那些奇巧的姻緣會發生在千萬個普通人的身上也會發生在少數賢人的身上一樣。
春月的銀輝無聲地瀉下,瀉在林間,瀉在屋頂,瀉在窗外屏著氣往屋裡偷看的二烈和春香身上。
屋裡,李耳和玉珍拉開一個相當的距離在床邊坐著。他們又羞又怕,臉紅多大,他們實在難以說出那羞怕裡摻雜著的喜味是屬於天底下的哪一種。兩個人的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
屋外的二烈和春香,心裡也很緊張,他們同為屋裡人捏著一把汗。好心的春香慢慢地把頭勾下,她不忍心再看,不忍心看著她愛慕的人受窘,不願意再逼視的讓屋裡人彆彆扭扭的窘得不自在,她願意他們輕鬆,願意他們自然。她抽身退走,輕輕地躲在一邊。
張二烈想了一下,也輕輕往後退去,一直退了老遠,在一棵大松樹底下蹲下來。月光把迷離的斑點篩在他的身上、頭上。他眯縫著眼,猜度著茅舍裡那兩個人說了些什麼話,猜度著他們該當怎樣行事,估摸著隨著時間的程序他們的事情的程序。將近一刻時辰,他從地上站起,接著,他又蹲下。
屋裡,李耳和玉珍坐著的距離啥時候已經拉近。李耳不再心跳,他感到舒心的喜悅,從來沒有過的舒心的喜悅。剛才,經傾心交談,風格殊異的傾心交談,兩個人情投意合,都感到深深的滿意。然而,雖是兩廂情願,一派衷情,但是他,李耳,仍然感覺著這樣的姻緣有點突然,一個窮學問人正習慣著苦鑽苦研的苦生活,忽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半夜三更坐到他的面前,象瘋了傻了一般的迷上了他,這叫他心裡……咦!沒法說!他在意地感覺一下,沒有半點兒虛幻的味道,“這完全是實實在在的真事!我床上坐著的,分明是我早聽說過的指腹為婚的蹇小姐,分明是我在紅石山和渦水渡口遇到的蹇小姐,分明是蹇員外的女兒蹇玉珍!她是因為所謂失身,逃避將被處死的災禍而來,她知道我瞭解她並沒真的失身,她是要我以丈夫的名義來保她的生命。我要保她,我不能見死不救!她是為愛中我而來;她心好,人好,我也愛她。我倆該是夫妻,是天道叫我們二人走到一塊來的。”他轉臉認真地看她一眼,見她身穿淺紫中衣,外罩月白坎肩,腰繫粉黃羅裙,黑頭髮烘托著粉團一般的臉蛋,心裡覺著十分疼愛,疼愛裡帶著濃厚的可憐“我已經沒有半點兒退路。”在李耳緊張思考之時,蹇玉珍也在緊張地思考,“我要是就這樣回去,不是被活埋,就是被勒死。……二烈他們要我主動吹燈,主動,撲到……還說這是他耳哥的意思,……李耳,他,他為啥……噢,我知道了,他想得太多了,往深遠的一步想了,學問人心裡彎彎子太多,他是很想和我結成夫妻,又怕其中有詐,他是想,萬一有不好的後果,他擔不起,要我來擔……他是想,這一種的婚事,既已許親,就應該把生米……生米,熟飯……老天爺吔!這叫俺咋往下想!”她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兒梗,心裡“咕咚咕咚”地跳起來,“天底下都是男家,先……俺一個女孩家……咦!娘哎!……”瞟見李耳深情地看著她,“他在等我!我要膽小,他啥時也不敢,咬咬牙,使自己成為百里家不願再要的一身髒!他是我的丈夫,反正都是死!至多不過是臊死在丈夫懷裡!”她紅著臉,心裡厲害地跳著,把身子向他靠近,靠近,用手帕輕輕把燈火捂滅,身子輕輕地翻轉一下,慢慢地栽到他——一個尚待成熟的聖賢者的懷裡。她渾身哆嗦的眯縫著眼。李耳並沒推她,他不忍心推這沒有尋歡作樂之意的苦人……兩個苦人緊緊地抱著,她哭了,他也哭了,眼淚在他們面頰上汩汩流淌。他們同時感到了一種親乎乎的、甜絲絲的、其中摻雜著一絲苦不陰的幸福滋味。沒有淫邪,沒有低下,更沒有更進的一步,有的只是互相的疼愛和同情。風格殊異的婚事,風格殊異的夫妻,風格殊異的洞房花燭!
他們各從對方的肩膀上深情地抬起頭來,面對窗外的明月發誓之後,李耳發現他在婚姻上受到了“欺騙”,心中非常悔恨,但是又不忍心去悔恨,心情十分複雜,一天沒有吃飯。他無法不讓自己悔恨,一位通情達理的學問家,在婚姻上出了那樣的事,怎不叫人……!他又不能昧著良心而去悔恨,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是那樣的深厚,她對他是那樣的一片真情,她是那樣的無奈,那樣的可憐,他們兩個又是那樣的對月發誓,他若反悔,自己是否中咒落得不好下場則不值得多想,更重要的是那可憐的人將會被殘酷的處置落到無法設想的境地!他不能出賣良心,出賣夫妻深情,為了保護他的親人,他寧願有損自己的清名,也要承擔起丈夫的名義。但是他畢竟心中悔恨,畢竟是經過了那個“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