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楊行本的話左右。秦晉只在埋頭處置著公文,彷彿楊行本的斥罵與自己的到來根本就沒聽見,沒看見一般。
很快,中軍帳內靜了下來,只有普通的軍吏小心翼翼、輕手躡腳的搬抬著一箱箱的公文。這種安靜,反倒令薛煥如坐針氈,無所適從。良久之後,秦晉終於將手中的狼毫放在筆架上。
“神武軍中只問罪,不誅心。薛煥,你出身望族,詩書滿腹,現在又是軍中高階將領,應該能把各項律條倒背如流吧?”
薛煥心中墜墜,不知秦晉如此問究竟是什麼意思,只得老老實實答道:
“倒背如流不敢說,但每一條都不敢忘!”
秦晉哼了一下。
“不敢忘?那你自己數一數,僅僅昨夜,你違犯了多少?”
頓時,薛煥汗如雨下,眼見秦晉如此態度,就知道自己怕是難逃軍法處置了。其他的莫說,僅僅抗命不尊一條就足以夠斬首了!
“說啊,不是一套都不敢忘嗎?怎麼,沒話說了?”
薛煥渾身一顫,情知無法再回避,答道:
“末將死罪!”
秦晉又拍了一下公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去軍法司領罰吧,秦某相信他們會有公正的處置!”
房琯一直在默默注視著秦晉對此事的處理,其實在他看來秦晉無非就是兩種做法,一則法外施恩以收攏人心,二則嚴懲以壓制神武軍中日漸坐大的河東派系。
然而,最終的處置結果卻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這兩條路秦晉都沒有選,而是將薛煥交給了神武軍中最另類的存在,軍法司。
有人可能會說,軍法司不也是在神武軍的框架之內嗎?軍法司的處置不也是秉承了神武軍統帥的意思嗎?不過,房琯卻另有看法,負責軍法司的人是神武軍中的一位長史,俺慣例而言這是典型的低就,可沒有誰對這個安排有異議。
因為這個長史就是曾幾次在背後捅秦晉刀子的陳千里。誰都知道陳千里雖然是神武軍長史,但並不將秦晉的話當做不可違逆的鈞命,甚至還屢屢和秦晉唱對臺戲。
房琯覺得有意思了,不知道陳千里會不會再一次給秦晉製造麻煩呢?可秦晉明知道陳千里是這種脾氣,卻還將薛煥安排到他那裡去,究竟是什麼居心呢?
結果也與房琯猜的大致不差,對薛煥的判決很快公佈,數罪併罰之下得了斬立決的處置。其實,最好的處置辦法就像對待楊行本一樣,重判卻准許其戴罪立功,薛煥本身並無多大過錯,如果僅僅因為一次抗命就被斬了,實在可惜,而且這也違背了權術平衡的基本準則,不留餘地最終只會激化矛盾。
得知自己被判了斬立決以後,薛煥的情緒很激動,軍中許多人也很激動,紛紛指責陳千里故意重判,給秦大夫拆臺。
房琯忽然發現,自己之前想得簡單了,也許秦晉就是要借陳千里隻手殺掉薛煥,而且自己也不必揹負薛煥被殺以後的仇恨,因為所有的仇恨都由陳其那裡承受了!原本他還以為秦晉一直把陳千里留在身邊,更多的是出於念舊,現在看來恐怕還是另有深意的。
眾人與薛煥灑淚揮別,很快便有右臂幫著白絹的軍法司軍卒將薛煥押到了行刑的校場上。當劊子手將他的頭按在行刑的墊板上,利斧映出的陽光煞是晃眼,至此,薛煥知道自己難逃一死, 他還有太多的抱負沒有達成,封侯拜將,出將入相,這些做夢都想要的,恐怕再也和自己無緣了,不禁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見者無不掩面扭頭。
不知何時,房琯忽然發現了陳千里本人就在軍法司軍卒的簇擁下,站在點將臺的一側。此人因何突兀的出現了?要知道他可從來都是深居簡出的,其中一定有著因由。
當劊子手將利斧舉起時,忽然停住了。薛煥閉緊了眼睛,雙拳緊握,渾身僵直,久久等不到斧子揮下,忍不住又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竟是判處他斬立決的陳千里。
這個黑胖子吹著兩撇八字鬍,蹲在薛煥的面前,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他。
“如何?知道生命的珍貴了?”
薛煥一愣,竟不知從何答起。
陳千里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說道:
“戰場上死人如麻,許多人都說,心慈不可掌兵,但這心狠都是對旁人,對自己呢?是不是也能狠下這份心?希望你日後好好參悟這個道理,將己心,比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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