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外熱風連連,陳玄禮卻被吹的直打寒顫。天子的態度很是怪異,按說這種事自有成例可以拿來用,可他偏偏卻連羽林衛的禁軍都排除在外,那事態也許就比之前想象中嚴重的多了。
陳玄禮宦海浮沉五十載,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已經敏銳的嗅到,天子的情緒與反映很不正常。但他又能有什麼法子,只能是上有所命,效死而已。這也是陳玄禮能夠屹立官場四十餘載而不倒的原因之一。
一個時辰後,天子的敕令出了興慶宮,神武軍和羽林衛都交出了各自的防務,悉數返回禁苑,聽後差遣。北衙三軍中一直甚為低調的龍武軍此時一併接管了南內與長安各門的城防。
這一連串不同尋常的舉動,讓長安城中絕大多數人都措手不及。
延興門裡,胡商的馬隊被堵成了長長的一溜。
各色胡商在不停的抱怨著,如果耽誤了出城的日期,這趟貨物又要賠上多少錢云云。
然而,接管城防的禁軍們可不吃這一套,不論是誰,只要靠近城門一丈之內,便刀劍相向。
“現在又沒到宵禁,如何封門?”
眼看著天上的太陽還明亮的很,就算下午時光過的快,現在總不至於到了宵禁封門的時候。
面對商人們的質問,負責把守城門的旅率只得不厭其煩的解釋著,“上面下達的軍令,今日城門不開了,都散了,散了吧!”
長安城內的百姓出不去,城外的百姓進不來,到處是一片抱怨之聲。但與百姓們不同,百官們卻從這一不同尋常的處置裡發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其時,天子並未對外公佈在興慶宮午睡時於此的訊息,百官們只能從神武軍和羽林衛雙雙被剝奪了防衛之權中揣測,宮禁內一定出了大事件。
儘管李隆基有意封鎖訊息,但紙永遠都包不住火的,總有人透過層層關係,打聽到了今日變故的真正原因。
天子遇刺!
這則訊息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很快就流傳開去,從朝堂到坊間,也僅僅用了不過半日一夜的功夫,就已經盡人皆知了。
當杜甫和韋濟得知這個訊息時,驚得差點掉了下巴。但緊接著,他們便想到了霍國長公主與常山公主昨日午間進興慶宮的事。
據此推斷,天子遇刺的時間與兩位公主進宮的時間,也當在腳前腳後。
“莫胡猜,兩位公主,一個是天子的同產妹妹,一個天子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坐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韋濟否定了杜甫有些不切實際的猜測,但他也覺得這其中有些巧合的令人生疑。
杜甫卻嘆息道:“韋兄小心謹慎沒有錯,我也就是一說,真正的麻煩事,中郎將被奪權了!”
神武軍負責各門城防的差事被龍武軍接掌,似乎在有意針對秦晉。
韋濟卻覺得,這不過是例行公事。
“羽林衛的差事不也被龍武軍接管了嗎?再說 ,中郎將仍舊穩坐在工地上,也不見他有一絲一毫的著急?”
但這話說的連韋濟都覺得有些牽強,著急?著急就有用嗎?如果著急,反而才麻煩呢!可又能怎麼辦?現在事起倉促,一切都只能靜觀其變。
坊間自天明開始就盛傳天子遇刺,杜甫和韋濟也都聽到了這種說法,但兩個人又都將信將疑,畢竟宮中的正式訊息還沒傳出來,各種假訊息甚囂塵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希望,這是個假訊息,如果被證實是真的,只怕天子不殺幾個人便不會善罷甘休了。
陳玄禮在長安城中大索三日,一無所獲。李隆基大發雷霆,將陳玄禮罵了個狗血臨頭。
天子如此暴怒,這在此前四十餘年裡前所未見,而且天子一直以來都試圖向世人展示他寬厚仁和的一面,更是不會當面給大臣下不來臺的。現在天子公然違背了自己的習慣,可見他的內心該有多麼憤怒,亦或是說以憤怒來掩飾他的恐懼。
“聖人,奴婢今日見著了李真人,聽他說,這南內西邊似有怪異,也許,也許……”
李隆基目光一凜,驟而瞪向了小心翼翼說話的程元振。
“也許什麼?”
“也許是鎮厭射偶……也未可知……”
程元振說話時,鬢角的汗珠就已經抑制不住,噼裡啪啦的滾落。此時殿內,靜的即便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李隆基突然間就愣住了,一張臉陰沉的就好像雷雨前的黑雲密佈,好半晌之後,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