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及深處,月淡星疏,柳亭暖閣裡,四月天中仍點著厚重精美的銅製炭爐,用帶有安神清腦之藥物燻出的木炭,燃在爐中無聲無息,散出淡淡的藥炭香來,卻很快被銅製炭爐上面熬著的藥鍋噴出的濃重藥味蓋過了。
“先生,不是墨染說您,您什麼樣的身體您自己還不知道嗎?偏要逞什麼能跑去桃花林裡會友?是什麼樣的友值得您不顧身體這樣的會來?便是有那個什麼‘烏乾金’可做趨避之用,先生也應知道那管不了您根本之痛啊?先生,您真是越來越任性了,這樣不好!”
裡間,躺在軟榻上的李榮享持續裝死中,不發一言,卻還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左側太陽穴。
他這是作了什麼孽,他本就頭疼,又有墨染的碎碎念,這滋味簡直酸爽到沒法說。
李榮享知道墨染心裡不舒服,無論墨染怎麼問,李榮享都沒告訴他這一天一夜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那樣的話、那樣的人,他……他自是珍藏在心底,怎可與人說出。
墨染便覺得李榮享是不‘愛’他了,明明之前什麼事都與他說,連那些極隱密的事都與他說,從不避諱他的,說完還聽他的分析,他分析不對的時候,還指出他的毛病、教導於他。
現在可好,出去會個不知是什麼樣的人,傷及平日千珍萬貴的身子不說,他問是誰,又不與他來說了,他家主人這麼任性,他該怎麼辦,線上等,特別急!
更酸爽的還在後頭,墨染端來一碗熬好濾過的藥汁,走到李榮享的榻前,“先生,趁熱把藥喝了,一會兒涼了,不只是苦了,還會有腥味的。”
墨染還未走近,五感敏覺的李榮享就已經聞到那股子味道了,他皺著眉,把頭扭向了裡側。
這是不想喝的節奏。
墨染哪裡肯慣李榮享這脾氣,他心裡還有一股氣呢。
墨染說完,李榮享眼都懶得睜,好一會兒才淡淡回道:“不喝藥也不打緊的。”總歸不是病,喝多少藥又有什麼用,就如那‘烏乾金’一般,都不治本。
“那怎麼能行?”墨染坐到榻前,把藥碗放到榻旁的立桌上,毫不留情地把李榮享的臉板正過來,“先生,你吐了那麼一大口血,必須吃藥補回來。”讓你不告訴我,還想躲藥吃,遂了你的心願才怪。
李榮享輕輕嘆氣,閉著的眼睛緩緩睜看,看了看墨染,墨染鼓著嘴像只氣飽的青蛙,也瞪眼睛看他呢。
李榮享無奈,這必竟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受其父母所託,定要培養他成材的,如今也有十六、七歲了,還是孩子一般,不說對他執父子之禮,還恩將仇報,真是……他都沒法說了。
墨染哪管他說不說,見著他正過臉、睜開眼、張開嘴,拿起藥碗毫不留情,也不管李榮享何等神色,一股腦給李榮享灌了下去,灌完還不給吃蜜餞糖果。
李榮享想說他也說不出來了,一碗藥下去,早已苦得說不出話來。
墨染翹了翹唇,“先生你不說,墨染也猜得到,終歸不是會男人就是了,”他家主子身份特殊,他自是清楚,連雲王爺都不放在眼裡,又怎麼可能為了會別人去什麼桃花林<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這麼一推測,他的眼前一亮,“先生,你去偷見的該不會是長樂郡主……噢,不,現在是驕陽公主,”
一定是了,前天晚上驕陽公主那個侍女叫什麼夏來的,不是還給他家先生送的東西了嗎?似乎還與他家先生說了什麼口信,他被他家先生攆到了室外,沒太聽清楚。
還真被他猜到了,李榮享覺得不只是嘴裡苦了,渾身都不自在了,他就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這和他高深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行事風格,真是好不相附啊。
好在李榮享現在被藥苦得一張俊臉都皺在一起,墨染沒發現什麼,只自顧自地繼續說:“若真是驕陽公主,主子這口血吐得倒也是值得!”
“噢?你以為值得?”李榮享好奇墨染心中想法,他還以為墨染會反對呢,墨染是這世間少數了解他到底是何身份又揹負何種使命的人,他原該不適合七情六慾這種太過‘美好’的東西的。
“當然值得,驕陽公主姿容絕美,出身高貴,性情看起來醇厚淑慎,實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的標配賢妻,”別看墨染年紀,分析起這種事情來,還是有些門道。
這驚鴻館裡,每天都演繹著各種各樣驚天動地的‘愛情’,哪一樁單調出來,都夠墨染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好一番琢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