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莫說與巫術隔行如隔山的醫官,就是阿追這國巫也手足無措。
她對邪術知之甚少,先前雖遇到過兩次,也不能跟這回的兇險相比。
是從將戚王扶上榻躺著,他面色慘白、連嘴唇都是慘白的,微弱的呼吸好像隨時都能斷掉。阿追有些木然地站在榻邊看著他,看著看著,一顆亂作一團的心總算定下來了,先前的強硬卻再尋不回來。
她存著幾分心驚與無奈頹然承認,自己現下確是替他緊張極了。每一寸的思緒都拴在他身上,無法接受他可能會因此喪命。
“喪命”這詞在腦海中一劃,就震得她一陣恍惚。
這個人,片刻前還在跟她抬槓,眼下卻已經命懸一線,實在突然得讓人對不上號。可事實偏生就是這樣,旁人還可因為他先前並不算太糟的境況意識不到現下的危機,她這巫師確對此萬分清楚。
邪術都是可以讓人喪命的,包括她先前遇到的那兩次,雖則那兩個邪巫的本事並不高,但若任由他們磨下去,也能慢慢要了人的命。
阿追的目光定在他輕鎖的眉間,沉吟了會兒,抬起頭道:“我要一尊月主的神像。”
帳中眾人面面相覷,並不知此時是否該聽她的,遲疑了一會兒後,一併看向剛趕進來的上將軍。
雁逸點了頭:“去尋給她。旁人都退下吧,我在此守著。”
他在朝中軍中威望都不低,吩咐之後,便見胡滌打了個手勢,領著旁人一道退了出去。
阿追轉身看向雁逸:“不是我下的邪術,我知道上將軍是信我的。”
她在占卜時看到了雁逸為她辯解的場景,雖則在實情中,因為她的先一步闖進,那話便未真說出來,也仍讓她心裡有了數<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雁逸也果然點了頭:“你不是會背後害人的人。”
“那便請上將軍幫我。”她下頜微揚,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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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軍紀嚴明,也總難免會有一點小道訊息不脛而走。有些好事者便得以多個心眼,敏銳地注意到,雖則戰事因為戚王的急病而暫時擱置,仍有一隊大軍一路向北疾行。
而領兵的,還是赫赫有名的上將軍雁逸。
阿追靜聽著如雷聲翻滾的馬蹄聲踏著夜色遠去,取了個小矬子坐在戚王榻邊磨指甲。這原是悠閒的事情,她卻因靜不下心,一連兩次心不在焉地把指甲磨歪了才反應過來。
第三回出現這差錯後,她終於把矬子放下了。看看侍從已幫她尋回來的月主小像,恭敬地雙手捧起,往帳外走。
過來陪她的蘇鸞見狀也跟出去,淺蹙著黛眉道:“聽說上回你見那邪巫,就有些兇險。這事要不要緩緩?等上將軍那邊帶人回來再說?”
蘇鸞的意思是懂行的人多了便穩妥些。阿追搖搖頭,在主帳前尋了塊乾淨平坦的地面,讓侍從將案桌擺好,又親手將神像放了上去。
“我就是想趕在他們回來之前自己先看個大概。”她凝視著神像一喟,“我信不過那幫人。”
她讓雁逸去烏村尋人幫忙去了,現下心情複雜得很。
上回那邪巫死前給她留了話,讓她日後若遇了事、心裡想到能讓他們幫忙時,便不要逆自己的心意。這話她是肯信的,因為他們這一行的直覺本就很要緊,強擰多半沒好果。
然則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沒那麼簡單了。此事上,她會想到烏村實在是迫不得已。在她所知的人中,只有他們明顯對邪術有接觸,此番不找他們幫忙,她一時想不到其他幫手。
但是,畢竟是曾經對她施過邪術的人,她實在是做不到“用人不疑”啊!
是以阿追覺得添個心眼為好,在雁逸尋到那些邪巫前,她想先自己看個大概。先將此事裡的門路摸清一些,哪怕只能摸到兩三分,也可適當避免烏村那幫人蒙她騙她了。
阿追擺開占卜石,深吸了口氣,面朝神像跪了下去。
蘇鸞折回帳裡,片刻後端了只小陶碗出來。陶碗裡盛著幾滴血,是戚王的。
要見的邪巫是衝著誰去的,便要用誰的血做引。阿追平心靜氣地燃了香,蘸了一點血的手在香火上一觸,“撲”地一聲血腥氣漫開,她恭敬地將香奉到了香案前。
餘下的血仍在陶碗裡。阿追割了手,滴了兩滴自己的血進去,又再碗中倒了酒,一飲而盡。
幾乎是指間剛觸及眼前小石,畫面已倏然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