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三國都樹林很多。
跪坐在她身邊的女子應了聲“諾”,筆卻停了停:“可是甘凡說來年春天俱是吉象。這一遭他也佔出了,但林符與叵符同時出現、又加‘西’與‘水’,許是西邊的獵場會出岔子?他要我們提醒君上,春日圍獵時多加小心。”
阿追低頭撥弄著案面上顆顆晶瑩的小石,耐心地聽她說完,看向她冷涔涔道:“甘凡若能占卜得那麼準,我的父母就不會無端死去了。”
在她這國巫年紀還太小的時候,許多佔卜上的事宜由甘凡掌控。有一日她忽做噩夢,夢見家中遭匪、爹孃皆盡慘死,哭著嚇醒要跑去告訴姜懷。
甘凡卻在她找到姜懷前就攔住了她,當著她的面占卜了一次,非說她家中萬事皆好、至少一年內沒有災禍可言。然則不出五日,爹孃的死訊就傳進了國府。阿追最後聽說的,是匪人不僅殺了她的爹孃,還放火燒了屋子,爹孃連屍體都未能留下。
而甘凡不僅毫無愧疚,還要再補一刀,欺負她年紀尚小說不清事,當著滿朝的面冷嘲她“連自家禍事都料不及,許根本就不是國巫,是當初尋人的巫師們找錯了”。
當時阿追只覺得這人真可怕,後來年紀慢慢大了,才知道他覬覦這國巫的位子很久了。
此事底下的巫師們也多少知道個影子,眼下見她這樣毫不掩飾地一提,身邊的巫師也不敢吭聲了,低著頭安安靜靜。
“你要是覺得甘凡佔出的比我準,就都寫下來,一起稟給君上,讓他自己拿主意。”她眼簾微抬,淡看著低頭跪坐的巫師。言罷薄唇抿住,輕蔑與不忿都阻在了唇裡,半絲都沒有沁出來。
那巫師心驚得忙伏地下拜:“我不是那個意思,國巫……”
阿追執起酒爵,隨意地抿了口杯中瓊漿,曼聲道:“那去告訴甘凡,秋祭的事不需他插手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吩咐下去,旁人就只能照辦。只不過這樣一來她自然更忙,原本是她和甘凡分別占卜兩個半時辰、再分別念半個時辰的禱告,現下全落到了她一個人肩上。
暮色四合的時候,姜懷就總是有意無意地來神廟轉一圈。幫不上忙,便在旁邊坐著跟她說話。
他笑她:“非要這樣給自己添麻煩。甘凡總能幫上些忙的,大事上他若要繞過你拿主意,我也不會答應。”
阿追正翻著石頭占卜下一月的風霜雨雪,悠悠還口:“管你答不答應呢?我看他不順眼,不想他在這兒礙事。”
他道:“可你便要一天忙上六個時辰了。”
她聳肩:“無所謂。翻著我不似旁的巫師那樣要解符文,石頭一翻我就看見畫面了。他不在,我眼睛清……哎?下月底南邊要連下四五日大雨!”
“我著人防洪。”姜懷頷首,阿追一點頭,打亂了石頭再去佔下一盤,肩頭忽被一攏。
她怔然抬眸,姜懷凝視著她:“祖父說了要我成婚的事。”
阿追稍稍一滯,應了聲“哦”。
他又說:“我不想讓你再當國巫了。聽說靈力可以被遏制,我們試試看。若成了,你嫁給我,也不算犯忌。”
他說得一字一頓,既突然又在意料之中,讓阿追一陣窒息。
這不是姜懷第一次提起這件事了。三年前就說過一回,也猝不及防的,嚇得十四歲的她傻看了他好一會兒,末了是他先撓撓頭說:“你不想就算了,當我沒說。”
這回……
她一顆心亂撞得厲害。現在早沒有三年前那樣的懵懂了,而且自打知道他的這個心思之後,她也在努力地跟她親近。
——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她單純是覺得自己是弦國之內跟他最親近的姑娘了,如果他想娶她,那她也應該嫁給他吧!
後來慢慢地成了習慣。
可現在再度聽他這樣一提。她竟還是和三年前一樣的不知所措,撥開臉紅心跳的迷霧之後,也還是不知所措。
好像完全想象不來自己跟他變成夫妻是什麼感覺!
阿追悶悶地低著頭,手指在案上五顏六色的占卜石間劃拉著,稍一抬眸便看到他笑容和煦的樣子,直擾得她心更慌。
她思索著這個問題,竭力想在今天便給他個答案。
苦思冥想間,腦中忽地刺痛一晃。
那感覺就如同小錐握在手中,轉著圈地錐入腦髓,阿追驚然想起一事,忙撐身起來,卻又一痛襲來,身上一軟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