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邏的兵士覺得冷,便教人倒半碗酒過去,不至喝醉,又能暖身。
帶著兩個護衛走了大半圈,忽見還有一頂帳篷亮著燈,細看制式不是給兵士住的,雁逸便問:“那是誰的住處?”
“那是……”簡臨一想阿追被自己請去幫忙,卻“叛變”幫了那些文官,聲音便有點不快,“是太史令。”
雁逸睃他一眼,提步走向那方帳子,進去前還是在簾外停了停:“女郎未睡?”
帳中,正等雲琅再搖一次骰子的阿追一愣,遂又眼睛一亮:倒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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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便是與闕轍開賭的日子。兩方密見的地方,離雙方的軍營皆有二三十里之隔。
那方帳子沒有用任何一國所尚之色,而選了猩紅。東榮尚火德,是以慣用紅色,昔日天子大權猶在時,各諸侯隨之圍獵,賜下的帳子便都是這樣的猩紅色。
此時用來卻是“假和氣”的味道十足——於褚國、戚國、班國這三個強國而言,對天子雖仍有君臣之別,也只餘了一張窗戶紙尚未捅破,擺出這樣“你我皆諸侯國,同以天子為尊”的架勢,也不過是為這場和談添幾許牽強的和睦而已。
席位設在兩側,兩側席間相隔五尺,一側是戚王差來的文臣武將,另一側是闕轍及其親信。中間空出的地方鋪了一方用數張羊皮拼成的大毯,正中以一筆濃墨切開,一邊書著“大”,一邊書著“小”。
下注所用的東西做得這樣大,好像在襯托這番豪賭是要定個大局似的<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兩方相互見了禮,闕轍便回右側正當中的位置上落座了。左側與之相對的席位空著,雁逸抬眸看向阿追:“女郎請。”
阿追頷一頷首便去落座。隨在後面的文官直一驚:“上將軍?!”
他竟要讓她一個女子一人去賭?!
雁逸抬手止住他的話,只看向闕轍:“晚輩不似闕將軍這般多才。打仗尚可,賭局上的事,實在一竅不通。這位女郎是同行文官中官位最尊者,便讓她與闕將軍一賭。”
“呵,稀奇!”闕轍斜睇著阿追直笑,“戚王殿下‘不拘小節’,竟讓女子做官?”他說著想想,恍悟後又拱手,“欸!雁將軍,為君王者拿官位討好女子倒不是大事,但你可當真要讓她來決這大局?”
話裡顯是以為戚王對她有意,是以拿官位博她一笑了。
阿追面紅耳赤,正了正色,只看向旁邊捧著骰子竹筒的侍從:“戚王殿下與上將軍皆敢用我,闕將軍多慮什麼?來賭便是!”
她一副絲毫不像廢話的樣子似乎胸有成竹,倒叫闕轍一凜,又忙維持住神色未顯出什麼,信口笑著:“你一個小姑娘,我贏了也不光彩。這樣,請雁將軍與這位女郎一起,押大押小你們許你們商量著來,可好?”
阿追想說“不必”,雁逸卻沒有推辭,舉步上前走到她身側穩穩落座,睇一睇她,目光復雜。
這場賭要五局三勝,骰子竹筒都事先讓雙方查驗過,搖骰子的人則是從附近賭坊中尋來的,以保公平。
雁逸與闕轍皆頷首示意開始後,那人手中的竹筒便飛快地搖了起來。骰子在竹筒裡撞個不停,聲音單調又雜亂。
阿追微低著頭面容沉靜,雁逸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愈發覺得眼前這人難懂得很。
“啪!”竹筒扣落,那人並不敢多言,只看看兩方,示意他們可下注了。
闕轍一睇他們:“先請。”
阿追抬眼:“我押小。”闕轍“哈”地一笑,似十分隨意:“那老夫押大!”
竹筒揭開,兩個一,一個四——這般兩小一大是算小的。
闕轍倒仍輕鬆,渾不在意:“還有四局!”
“怕是沒有四局了。”阿追下頜微抬,淡睇著他,指指搖骰子的人,“下一局,如仍是他擲,我還押小。”
她的話聲中透出幾許鬼魅,激起帳中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她微微而笑,目光凝在闕轍漸犯了層白的面上,少頃,闕轍怒喝:“你出老千?!”
“出老千?”阿追輕一哂,信步走上前,拿起竹筒骰子,放到闕轍面前,“那您親手來擲,我押……”她閉眼想了想,睜眼間一笑,“我押兩個四、一個五。”
闕轍心裡狠狠一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不知她這是什麼奇詭路數!
雁逸暗驚,不動聲色地握住劍柄,停在阿追背上的視線半分也不敢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