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在圖書館登記冊上看到的,字型清峻工穩,和你手稿上的筆跡一模一樣。”宋琅說,“克瑞斯,很好的名字,在你們這裡,有象徵著光明的含義。”
神官默然。
“可你一點也不像他們口中所說的樣子。”
“他們?”他問。
“嗯,之前騎士隊的人和我說,他們的神官,是一個很稱職的神官,虔誠,溫順,博學,待人寬厚……”
“……他們都和你說的些什麼!”神官有點難堪羞惱。
“其實他們說的也算沒錯。”
神官一怔。
“一個願意去下城區修道院,為平民禱告的神官,該是很寬容可敬,堪為表率的。”宋琅低著頭淡淡勾唇,“只不過,不管任何宗教,哪怕是自稱博愛寬容的宗教,對於那些不屬於它的人們,也都是冷酷無情的吧?”
“既然光明不曾照進黑暗土壤,那麼,為什麼在它滋生出自己的花果時,又要以光明之名去摧毀它呢?”
“因為黑暗的土壤,滋生出的是罪惡與貪慾,不除則貽害無窮。”神官反駁道,“歷史已經警示我們,一旦讓魔法師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他們就會從人變成惡魔,必將會濫用魔法,催生出更多罪惡。所以,為了國王陛下,為了艾洛克城的安定,我們必須將魔法師驅趕出去。”
宋琅笑了:“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同意你的觀點之一。”
神官掀眼看她,有幾分意外。
她可不像是會有這種想法的人。
“雖然我是嚮往人性的真善美沒錯,可也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人性很難駕馭得了權力與慾望……生命固然平等,但這畢竟是一個君權社會,你們的國王陛下,為了守護自己的子民和領地,對每一類人生命的價值都有不同衡量,驅逐魔法師也在意料之中。至少我在艾洛克城居住的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對他們的國王,心懷感激與敬愛之情,這很難能可貴不是嗎?”
她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奇怪瓶子,對著他手上傷口,拇指按下瓶蓋,噴出了一股藥香味的水霧。
神官看著她,說:“既然你清楚,那麼你也應該懂得,嚐了魔法禁果的人,便該被罰下地獄,滌盡罪惡之靈魂。”
“呵,罪惡?這是神學告訴你的嗎?”宋琅問。
神官點頭。
“那神學有沒有告訴過你,它說的,都是在放屁?”宋琅含笑道。
“你!”神官被她粗魯的話氣紅了臉,她居然敢這樣玷汙上神?!
“沒有的話,我來告訴你。生命的意義是有領域的,道德的範圍也是如此,永遠別把利益和適時生存的抉擇,當成道德評判的準則,神也沒有這個資格。”
宋琅一邊按住他欲動的手,用繃帶一圈圈纏緊,一邊徐徐說道:“魔法師就沒血沒肉了?誰都想活下去,都帶著或多或少的自私,憑什麼你們為了生存驅趕殺害魔法師就是正義,他們為了生存用魔法攫取更多資源就是罪惡?你們所謂的善與惡,大抵都只是利我者善,損我者惡而已,和大道理一點關係也沒有。”
“吶,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的樣子?”宋琅綁了一個結,然後托腮望向有點怔然的神官。
神官蹙了蹙眉,別開頭:“哼,女巫的言辭,會有幾分虛實?我知你善於唇舌之辨,若是深想,我便入了你的圈套。”
“嘖,偏見。”宋琅咂了咂嘴,“怪不得騎士們都說你死腦筋……不過也不怪你,他們說你也怪可憐的,畢竟出生後就立刻被抱養到修道院,連母親的溫暖懷抱都沒躺過,就要整天對著面癱的神職人員……”
神官頓時惱羞成怒了:“夠了!!他們……他們究竟都和你說了什麼?!”
“不多,也就從你穿褲衩子總掉的三歲說起。”宋琅從善如流答道。
“!”
※※
一夜酣眠,相安無事。
次日清晨,宋琅醒來時,發現對面空空一片。
他腿傷嚴重,宋琅也不怕他走遠,果然出了滴水的鐘乳石洞後,就看見神官坐在岸邊,在水中搓洗著手裡的布料。
大早上的,洗什麼衣服?
宋琅還沒走近,聽見腳步聲的神官就警惕地霍然回頭:“你回去。”
她又不稀罕看他洗衣服。宋琅一聳肩,返身倚著洞口坐下。
過了好一會兒,神官才拄著一根木頭,步態不穩地回來,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宋琅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