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她換了現在收入微薄的工作,報了夜校拿到中專學歷,考到了會計證,絕口不提想做手術的事,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改變。
可是隻有郝赫一個人知道,她內心的慾望隨著時間的累積,一點點在膨脹,不知道哪一天也許就會衝跨她可憐的心理防線,她甚至不知道,真到那一步,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真的等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來,親手殺死自己的感覺真好。
長成現在這個樣子絕非一天的事,醫院裡的治療藥物對她唯一的幫助可能就是激素的過量刺激,讓她長成個175的大高個,身強體壯,制伏個小巧的女生不費一點力氣。
她也曾經面板白皙,長相甜美,除了打扮得中性了些,從不留長髮外,她底子還是不錯的,父母給的基因好,天生麗質難自棄,所以她看著她手下的這些受害者,就像看著十多年前的自己,而她們現在的生活,又是她曾經夢想過的,有錢有閒,活得恣意任性,沒有拖累,可以做自己,當然,她心底對這類女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愛之情,這是她從不曾對人說起,連父母都沒有透露過的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毀掉她們,就像一次又一次殺掉幼年的自己,又像一次又一次懺悔,懺悔自己當初如果可以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長大成人,現在是不是也會有個美好的家庭,會不會與父母關係和睦,會不會就沒有人天天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了。
那穿蓬蓬裙和麵具,代替著她一次又一次死去,代表著她回不去的曾經,亦讓她一次又一次將心內的不滿與絕望發洩出來,她討厭的這副外表,是終生禁錮她的枷鎖。
斷斷續續的殺人,給了她平靜,她每每在作案後告訴自己,曾經的那個自己已經死了,內心朦朧得美好的從來來不及實現的關於愛情的夢想也被毀滅了,等待她的,永遠是一成不變的生活,她除了適應順從外別無選擇,她沒有勇氣自己去死,就讓別人代替她死吧。
有那麼一段時間,父母似乎是察覺到他們的女兒有些異樣,因為她會在剛剛殺完人之後興奮,變得開朗變得愛笑變得隨和好相處。知子莫若母啊,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在女兒身上一定有事發生了,再結合著x市發生的命案的時間與女兒心情突然變好的時間的高度重合,他們恐懼著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殺人償命,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不敢去問女兒,害怕真的從女兒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們便從此夜不成眠,寢食難安,恐懼著下一秒也許會有警察破門而入,帶走他們的心肝寶貝。
人性總是自私的,在關鍵時刻,每一個想到的都會只是自己的骨肉親人,父母保護孩子是本能,不論這個孩子做錯了什麼,在父母的眼裡,都永遠是當初生下來那麼小小的一團,是兩三歲時調皮搗蛋的模樣,是十來歲會幫他們做家務,說一句他們辛苦了的小棉襖。
所以兩位老人強壓著心裡的不安,保持著沉默,只能拼命拼命地以各種理由阻止女兒頻繁外出,他們認為只要女兒不出門,就不可能再去殺人了。所以第一年後,x市的命案數量急劇減少。、
但是這樣的秘密卻拖垮了他們的身體,去年,才60歲左右的他們一前一後相繼去世,帶著對女兒的無限不捨和愛意,連走的時候都閉不上眼,母親最後去的時候,郝赫趴將耳朵貼在她嘴邊,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閨女啊,別再殺人了,殺人犯法啊。”遲鈍如她,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父母早就注意到了,卻因為愛,什麼都沒說過。
郝赫對父母的感情很複雜,她愛他們,天性使然,血緣的力量很神奇,會讓人不自覺地去親近去愛惜,但她同時亦是一直恨著他們的,也許沒有愛就不會有恨吧,她對父母愛恨交加,恨因為他們讓她一生悲劇。
可是到他們真的永遠離開她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以前有多幼稚,哪怕他們中間隔著千萬條代溝,父母愛她的心始終沒有變過。
於是她開始學著放鬆自己,接受現實,好好過日子,她可以打扮得像個男人,說話做事像個男人,可是她必須頂著這具女性的皮囊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她死。不再殺人,是她母親生前最後的要求,她無論如何也會做到。
她開始一個人的生活,無人束縛,卻讓她感覺渾身都不自在,殺人的慾望依然存在,可是平生第一次,她做了關於被她殺死的人的噩夢。
那雙從始至終都沒睜開過的眼睛出現在了她的夢裡,在夢裡,她才是受害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那些結束在她手中的性命一個一個站在她周圍,冷冷地居高臨下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