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顧老孃最終輕笑了一聲,扶著椅壁站了起來,慢騰騰地去了內屋。
活著就像在受罪啊。
真是,她快活了大半生,末了末了,每一日過得就像在受罪。
她連小女兒都要沒了,就是哭也也不知哭去給誰看。
“阿奶,阿奶……”無人抱著的晚哥翻來覆去地叫著祖母,叫祖母不成,他撲到了母親的懷裡,抓著他母親胸前的胸襟哭著喊,“阿孃。”
顧四嫂抱著兒子痛哭不休,她已無力再睜眼,嘴裡喃喃著,“我要怎麼辦,阿郎,我撐不住了我怎麼辦……”
她好想他,她不想再就這麼一個人撐著過了啊。
哭聲響了一屋,顧鳳先是把晚哥抱了起來放到了她在床上躺著的老孃身邊,又把四嫂背到了床上。
給她四嫂蓋被時,閉著眼的顧四嫂突然喃喃了一句,“全家都跟著你們走了,你們是不是就高興了?”
顧鳳跪在床前,給她捏緊被子,道,“不是。”
顧四嫂悲悽地笑了。
“四嫂,”顧鳳拿袖子給她擦了擦眼邊的淚,她道,“四嫂,我永遠都記得你是我四嫂,我四哥的媳婦,我晚哥的娘,還有你是那個家裡老孃都起不了床,你起來給我熬粥的嫂子……”
“到了哪兒,我都記得你,”她說,“你怎麼會走呢?嫂嫂,家裡還得要你呢。”
顧四嫂悽然地笑了,“要我,我就得活著。”
“是啊,”顧鳳不為所動,給她擦著她身邊的淚,淡淡地道,“就像要我走,我就得走一樣。”
顧四嫂又再痛苦地哭了出來,顧鳳給她擦了最後一道淚,在她嫂子耳邊輕輕地說,“莫哭了,四嫂,你再哭,我也沒力氣捨得走了。”
她何嘗不貪念母親的懷抱,嫂嫂們的關照和侄兒女們的依賴,她貪啊,只是她貪也沒用,她貪了,顧山也就完了。
隨後家裡的人大半都睡了,連顧宣午都睡在了顧鳳的身上,緊緊揪著顧鳳的衣袖沒放手。
顧鳳卻是要走了,她二嫂把大揹簍都裝滿了,跟她道,“被子現不帶了,晚點我帶著吃的給你帶過來。”
顧鳳點頭,把顧宣午抱了起來,放到了她二嫂懷裡,顧家午哥的手一直扯不開,等到扯開了,他人也醒了過來。
他看著顧鳳,說,“鳳姑,那,那你活著回來嗎?”
“想活著回來,”顧鳳沒騙他,說,“等回來了,還要教你箭術,等你學好了,就可以教晚哥他們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那你一定要回來。”
顧鳳笑著點頭。
孩子年幼,有幾句順心的話就鬆了手不再堅持,他把頭埋在了二嬸的懷裡,只是他究竟不是一般兒郎,等揹著揹簍的人去了,他抬起眼淚汪汪的眼,問他二嬸道,“會不會回來啊?”
到底會不會回來啊?
會不會像他的阿孃帶著他的阿父出去了一趟一樣,從此再也不著家了。
顧二嫂沒法開口,她抱著傷心欲絕的侄兒,頭抬頭看著黑乎乎的屋頂,心道這種日子要到何時才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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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鳳為了以身作則,第一個出了天宮的門。
顧小狗,也就是先前被人叫小老四的一家人也被顧大鷹帶著幾個人押著出了天宮的門,顧老四一家人一路罵罵咧咧,直到顧鳳見著他們,把顧老四的頭踩到了死地裡,這一家老的少的才止了嘴裡的罵咧,換成了呼天喊地。
顧鳳當著他們的面,割了顧老四的耳朵,跟害怕得在地上真發抖的老頭說,“我四哥就跟你不一樣。”
同樣是老四,她四哥手腳稍稍一快就能把家裡的活都幹了,他好脾氣還愛笑,沒有人不喜歡他的,就是他成親了族裡的姐奶姐們都會老說他的好話,害得四嫂不高興……
不像這個顧老四,家裡三個壯兒,一個也不會為族裡做事,到現在了,還只會呼天喊地。
“你們要跟他一樣,就這樣過一輩子?”顧鳳沒一直踩著顧老四的頭,她站到了怕得跪了下來的顧老四的幾個兒子面前,“就這樣?”
她看著尿都嚇了出來,灑在了潔白的雪地上的顧老四。
這老頭活了六十多年了,在歲數能活到七八十歲的顧山人裡頭他算歲數也大的了,可他懦弱窩囊地活了一輩子,受了族人和領居一輩子的取笑,他的兒子們也打算就這樣繼續活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