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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紫辰閣。

戲臺上正唱著昭君出塞。

一身灑金浮光錦長裙的長樂大長公主步態嫋娜地走進閣裡，跟衛後打過招呼後隨性地在下首落座，聽了會兒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詞，眼底開始浮上不耐煩。

衛後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把手裡捻著的佛珠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放，身體後傾靠進椅背。

大太監高年見狀，立刻會意，躬身退了出去，順帶打手勢撤走戲臺上的唱班。

很快，閣樓看臺就剩下她們母女倆。

“你就不是愛聽戲的人，說吧，這趟進宮又是為了什麼？”衛後悠悠開口。

心思被輕易看透，長樂卻沒有半絲尷尬，不緊不慢啜了口茶，笑著說道：“我是不愛聽這些咿咿呀呀的戲碼，可誰讓母親您這兒有我最愛喝的茶呢。這不，明知道您不待見我，也要厚著臉皮過來蹭兩盞！”

聽著這聲“母親”，衛後看著眼前這個自幼跟著自己吃盡苦頭的親生女兒，想到近幾日御史臺遞上來的參劾摺子，訓誡的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又咽了回去，改口說道：“這碧春仙毫哪年不是你分大半？喝沒了自去差人去庫裡領，莫在哀家面前裝可憐。”

“還是母親最疼我！”長樂臉上笑意愈甚，細細品著手上這盞茶。

只是越品，臉上的笑意越淡。

衛後也不催她，撈起面前的佛珠一粒粒捻著。

淺淺小半盞茶，長樂卻足足喝了近一刻鐘。

仰頭喝下最後一口，她彷彿攢夠了勇氣，開口道：“母親，您知道嗎，那人的孩子......回京了。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說罷，她看向上座，但見母后手上捻珠的動作絲毫未受影響，頓覺舌間漾開一抹苦澀。

對啊，母后怎會不知道。沒她的授意，那丫頭怎能回京？

一直以來，只是自己不想面對這個事實罷了！

她不由得心底苦笑，面上竭力剋制著，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平和淡然，道：“今年的春茶也採收得差不多了，孩兒打算過幾日在南郊行宮辦一場鬥茶宴，母親可有興致一同品鑑？”

衛後手上捻珠的動作稍頓，抬眼看向她，眉眼間溫和笑意盡斂。

長樂心頭一顫，只覺手中的茶盞越發沉重，幾乎要把握不住。

片刻後，衛後收回視線，重新捻動起手上的念珠，語氣淡淡道：“哀家就不去湊你們年輕人的熱鬧了，還是讓嘉寧去吧，也不用急著回來，讓她在行宮小住幾日，散散心。”

半個月前，北疆羯哲王庭派大王子親率使臣前來遞交國書，願以聯姻促成兩國結盟友好。

衛後本打算從郡主中選出一個封為公主，嫁往北疆。

但嘉寧長公主得知訊息後卻主動上書，自願和親。

羯哲王庭在北疆與烏爾汗王庭實力相持，若能以和親拉攏結盟，大俞在北境全線的防禦壓力將大為減輕。

是以，就算衛太后在慈寧宮哭昏兩次，衛後最後還是答應了嘉寧長公主的奏請，準備在五月十二的千秋宴上正式宣告。

想到嘉寧跟那丫頭頗有些交情，長樂本沒打算給她邀帖，現下聽母后這麼一提，點頭應下。

就在她起身告退，準備轉身時，衛後忽然喊住了她，語重心長叮囑道：“長樂，凡事要懂適可而止。”

長樂脊背繃緊，須臾，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衛後目送她走出視線範圍，手上的佛珠也不捻了，長長嘆了口氣，問走進來的高年：“又是怎麼回事？”

高年稟道：“昌州的五姑娘前兒回京了，鬧出不小的動靜......”

這高年素來講故事的本事一流，如此這番將衛長熙從昌州到京城這一路上的周折、軼事講得是栩栩如生。

不同於大長公主的顧忌，高年說起衛長熙這個名字毫無壓力，因為他深知，太后廣召衛家女入京賀壽，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這個衛長熙！

果然，衛後聽得興致頗高，尤其在聽到她身邊伺候的丫頭都是穿綾羅綢緞吃鮑魚燕窩的時候甚至輕笑出聲。

“好個鬼精的丫頭！”衛後笑著笑著，眼底不禁噙上一絲晦色，低嘆道：“若是他爹有她一半的圓滑識時務......”

罷了，懂得圓滑識時務，那也就不是衛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