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穩婆被訓得急赤白臉,直道:“大爺,生孩子哪有萬無一失的。如今大奶奶只剩一口氣,你若再不給我老太婆一個準信兒,就怕到時候雞飛蛋打,哪個也保不住了!”
薛姨媽一聽,更是痛心:“這可如何是好啊?”
薛蟠想了想,也留下兩行淚來:“罷了,保大,我如今混了半輩子,身旁只剩這麼一個可心的,如何還能捨了她,自是保大!”
“哥哥好生糊塗!”不想,卻遭了一旁的薛寶釵厲色駁斥道,“雖香菱是個好的,然哪裡及得香火重要。哥哥想想這幾年來,你幾生幾死,叫媽媽和我擔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淚,這會子不趁早留個子嗣下來,若你再有個什麼好歹,倒叫我薛家絕後不成!”
懷中的薛姨媽一聽絕後,更覺悲慟,忙拉住薛蟠道:“我的兒,保小,一定保小。香菱沒了,媽可給你再娶,你的兒沒了,真教媽活不成了!”
薛蟠被這兩人鬧得無法,最後只得閉了眼,忍痛向那穩婆道:“舍母保子,就這樣,去吧。”
穩婆得了準信兒,心下安多了,忙應了一聲,小跑著回了屋裡。
彼時,只聽屋內一聲嬰兒啼哭,屋外三人頓時樂開了花,竟全然忘了那嬰兒降生之時,便是香菱香消玉殞之際。
香魂離體,飛昇天外<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回首重望了一眼那薛府,眼中竟是半點留戀也無,只剩空洞。
渺渺茫茫,鴻蒙太空,正覺無處可依之時,忽聽雲頭有人喚了一聲:“英蓮。”
英蓮循聲望去,竟是自己的生父甄士隱。
“爹爹。”她急忙趕將過去,撲進那人懷裡,嗚咽道,“爹爹怎會在此?”
甄士隱笑笑:“了結你這段塵緣,我也身無掛礙了。隨我去吧。”
英蓮少不得跟著他去了,甄士隱將她送至太虛幻境,又在警幻仙子處對了冊。
彼時,警幻將她打量一番,不禁笑道:“眉眼間倒真是像極了我妹妹可卿!只你這裡竟還有一樁公案未了!”
甄士隱奇道:“是何公案?”
警幻向英蓮道:“說是公案,也是私情。前日裡陰司送來一封摺子與我,當日你入金陵,曾與那馮淵有過一面之緣。不想後來馮淵因你枉死,極悲極恨,死活不肯飲那孟婆湯,只寧願從那奈何橋的望鄉臺上跳下,沉身忘川河裡,誓要守候千年。然他卻不知你與別個不同,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永不可能再相見。”
英蓮聞言,想起當日種種,心中大慟,只泣道:“前世那馮公子因我而死,此番又為我沉淪地府,英蓮實在有愧。既如此,還請仙姑慈悲,救他出來吧?”
警幻冷笑:“投身忘川河乃是他甘願之舉,陰司有陰司的規矩,拒飲孟婆湯自投忘川河者,非千年不可重投胎轉世,我如何能救?”
英蓮灰心,咬唇道:“當真沒有半點法子麼?”
警幻見她心性純良,心生不忍:“要說法子,也不是沒有。”
英蓮喜道:“還請仙姑明示?”
警幻道:“自古命由天定,凡是逆天改命者必有報償。他本已註定要在忘川中受千年水深火熱,你若想救他,就必得替他償了這千年的苦楚?”
英蓮不解:“要如何償?”
警幻道:“這也容易。原你爹爹引渡了你來,本可保你三世無憂。如今,你既想救那馮淵就不能得了。你須投胎百次,然每世都是不得善終,且命極孤苦,必是父母早逝,兄弟凋零,無親無故,無情無愛,或早逝夭折,或死於非命,或孤寂終老。這樣的人生,旁人便是受一世已是可憐,你卻要為他忍受千年,你可要想好了!”
英蓮怔了怔,才道:“投胎百世,次次不得善終?”
一旁甄士隱忙道:“我原接引你來便是要替謀個好去處。那馮淵雖因你而亡,然自沉忘川卻不與你相干,你替他受過,何苦來哉?”
英蓮胸中思忖了一回,卻仍舊難以釋懷,只道:“罷了,我原是個苦命的人,何苦再連累一人為我受累?我替他償了這千年的苦楚,也算是脫了我此生的罪業了!”
那頭甄士隱本欲再攔,然見她神色篤定,分明是下了決心了,只能長嘆一聲由她去了。只一旁警幻卻是幽幽看她,淺笑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不知道這番外放在哪裡好,想了想放在金陵卷最後吧,明日起開啟揚州卷,林妹妹終於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