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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英蓮自跟馮淵學認字以來,很是認真,幾個月下來已是突飛猛進,拿本唐詩在手讀起來也是朗朗上口了。
馮淵不知她底細,很是驚奇,常誇她比學裡的門生還要聰明。英蓮跟著他臉皮也學厚了,每每都受得心安理得,神采飛揚。
只不過有一點讓英蓮愁得很,當初請馮母示下時說好每次只學半個時辰的,可偏偏那馮淵總不守時,害得她經常晚歸。
這日又遲了好些時候,英蓮暗自擔憂,恐回房後被馮母知道,怕是要說她兩句了。
誰知,正要進門,卻聽見裡面一陣啼哭之聲,英蓮便知馮母房裡來了人,忙整理了衣服才小心翼翼進去了。
進了耳房,果然見杜姨媽帶了杜聘婷在裡面。這回,兩人倒是都難得地著了一身素色衣裳,也未佩戴什麼首飾。只見那杜娉婷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嗚嗚咽咽,甚是可憐,那杜姨媽站在一旁,一臉愧色,嘴裡不時還責罵兩句<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英蓮只瞥一眼,便已明白,這竟是要演一出負荊請罪呢。她也未曾聲張,只悄無聲息往馮母身後站了。
俄頃,便聽馮母道:“罷了,婷丫頭到底只有十六歲,年輕不知事,犯點過錯也是饒得了。再說你們是客,本無須服長孝的,也是淵兒太苛責了些。婷丫頭,別跪著了,快起來吧。”
杜聘婷聞言,微微顫著身子,抬起頭來,滿臉淚痕道:“多謝姨母愛惜不責,但聘婷心中實在有愧。月前我爹病重,只能一窩一托地投奔了姨母來,多虧姨母菩薩心腸收留我們,才讓我們能在這金陵城裡安身,又救了我爹性命。這份恩德,縱然聘婷幾輩子也是報答不完的。如今我卻犯了這等大錯,實在無甚臉面面對姨母、表哥了。”
馮母見她言辭懇切,心下也十分欣慰,道:“你這丫頭,我不都說不怪你了麼,怎麼反而鑽起牛角尖來了?快起來吧,再跪著回頭膝蓋都要青了。”
“原本就是娉婷的錯,膝蓋青了有什麼,便是姨母要我的命,聘婷也絕不眨一下眼睛的!”杜娉婷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雙眼含淚向馮母道,“若是姨母當真原諒聘婷了,還請答應聘婷一件事。”
馮母訝異:“何事?”
只見那杜娉婷將頭往地上重重一磕,道:“還請姨母准許聘婷留在您身邊伺候,也好報答您的恩情。”
英蓮聞言,心下一怔,沒想到那杜家母女竟打的是這個主意!
馮母面上略顯踟躕,道:“你有這份心,姨母已經很知足了。只我一個老太婆,身邊哪裡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呢?你還是留在西苑,好好照顧你爹吧!”
杜聘婷忙流淚道:“姨母不肯答應我,定是心裡嫌聘婷蠢笨,伺候不了您了。娉婷也知自己無能,心拙口拙,原不配在姨母身邊伺候的……”
“哎呀,你這丫頭,怎生說這種話呢?”馮母忙下了矮塌,想要親手扶她起來。不料杜聘婷卻搖頭不迭,淚如雨下,“姨母若不依聘婷,娉婷便長跪不起。”
英蓮暗自在心裡吐槽,好老的梗。
杜姨媽也趁機幫腔道:“姐姐,你就依了她吧。她爹自有我照顧,她在西苑閒著也是閒著,到了你這兒還可服侍一二,陪你說個笑什麼的。”
馮母無法,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婷丫頭留在我這兒吧。這些年,我也鮮少與婷丫頭在一處,便趁此機會叫她好好陪陪我吧,也好更增進些我們姨侄間的情分。”
“正是呢。”杜姨媽聞言大喜,道,“婷兒從小在家被我寵壞了,也不知個好歹,如今便請姐姐不嫌棄,幫我好好教導教導她。如若她不聽話,便只當自己女兒,要打要罵都隨你。”
馮母笑道:“婷丫頭這般乖巧,我哪裡捨得打她呢?”
地上的杜聘婷終於破涕為笑,這才扶了馮母的手臂起了身,作甜蜜狀道:“婷兒就知道,世上就姨母對自己最好了!”
馮母也跟著笑了,寵溺地拍拍她的額頭。杜聘婷笑得一臉燦爛,卻在別人沒有察覺的時刻向英蓮投去一記狠毒的目光。
英蓮忍不住閉眼,看來她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