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頓時灰飛煙滅!
老者在飄散的飛灰中瞪大了眼睛,直視著這個他一直呼來喝去、不放在眼裡的道士。
薛蓬萊保持著那個磣人的微笑,恭恭敬敬俯身行了一禮:“夏公好生安歇,某告退。”
他離去片時,老者梗在喉間的一口氣才終於釋放出來:“啊——啊——啊——啊————……殺千刀剁萬塊的薛蓬萊!你切莫以為老夫只能用你一人——老夫捻死你,就像捻死一隻螞……”
他下一個字沒能罵出來,因為薛蓬萊又回來了,陰沉沉地站在柱子後面,正瞪著他。
老者一口氣咕咚強嚥,險些暈了過去。
薛蓬萊瞬間就出現在他眼前,作出極為關切的模樣柔聲道:“夏公,你怎麼了?”說著,竟還要拿著帕子上前為他拭汗。
老者簡直渾身發毛,揮袖惶然叫道:“你退下,你退下!”
薛蓬萊絲毫不退,仍是一臉淡笑,在他氣喘時為他輕輕拍背:“夏公不是吩咐了好多事麼?尚未功成,某如何敢退呢?”
老者口唇哆嗦:“殺那書生不用你了!毀掉賬簿也不用你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范仲淹富弼等人的性命,更是不勞你了!你,你……”
薛蓬萊按在老者肩頸上的手加重了,額頭頂著他的額頭,含笑說道:“夏公怎能如此客氣,貧道行事最是有始有終。你何不樁樁件件都說清楚了,早付酬金?”
老者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發出低啞的尖叫,將那些陰私一樁樁、一件件盡數說出。末了,他還主動拿出了許多金子,在案几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到金子,薛蓬萊開心地笑了起來。他鬆開老者,笑眯眯地捧起這些金子,拿臉在金子堆上蹭了蹭,像什麼小動物在用金子洗臉似的。
這個動作,特別不薛蓬萊,特別蛇精病。
對,它就是蛇精。
李昀羲估計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肯定坐在離此不遠的那棵大楓樹上,兩隻小手捏了又捏,做好了收拾它的準備。
不過今晚它的任務實在完成得太漂亮了。青蛇驕傲地挺了挺胸,想道,那雙小手非但不會揍它,很可能還會開心地把它丟進青泥水塘裡鬆鬆骨、按按摩。
望著老者,它覺得這個發金子的老頭兒特別可愛,忍不住發出了一串大笑,不過這串大笑是噝噝噝噝的,在靜夜裡聽來分外詭異。
老者終於跌坐在地上,臉上顫動著一條陰影,那是蛇信在燈下的影子。
“啊————————————————————”
一道黑影破空飛起,樑柱晃搖,屋瓦四射。
黑暗裡流光驟現。
八方利箭齊至,都已晚了一步。
那道黑影衝進明月,做了個翻筋斗的動作,然後瞬間變成完全長蛇,把月亮都割成了兩半。
大楓樹頂上,赤紅的楓葉擁著一個紅衣的小姑娘。她眯起亮晶晶的眼睛,手掌望空一抓,手裡便多了一條小青蛇。
她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尖。青蛇也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尖。
薛蓬萊大概打死都不會想到,在他離去之時,埋伏在他體內的蛇精會趁機出動,幻出他的形貌,觸碰他們在人間最重要的那顆棋子。
秘密這種東西,本來就要揭開才有意思。
而白麓荒神最喜歡有意思的東西,比如這種七拐八彎、見不得人的小秘密,比如這個從不馴順、燦若朝陽的小姑娘。
當然了,什麼陰森森的小秘密,都不比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有意思。
她亮晶晶的眼有意思,挑起的眉梢有意思,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有意思,一張盡是俏語的小嘴更有意思,罵人話都可以當歌聽。她吃飯有意思,睡覺有意思,跳舞有意思,鬥劍有意思,層出不窮的新鮮把戲更有意思,每一次抓她回來的過程都可以編一出參軍戲佐酒。
和她在一起,一百年只如一剎,一千年也會快得像吃杯茶。
而這個頂頂有意思的小姑娘,正在高處遠眺混亂的夏宅,紅衣在黑夜裡灼灼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