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的臉色,待回到都水監,又像平常那樣處理案牘,喚小吏來彙報日常工作。
一個時辰後,又有一個白水部出現在魚周詢家中,吃茶時若無其事地說出在聶十四娘宅遇襲之事,魚周詢一臉震驚:“最近三個月,那宅子一直鬧鬼,我才把十四娘挪到別的宅子安置,就出了這等事?在我家中動土,簡直是!”他又趕著喚小廝道:“蕉葉,快去瞧瞧,十四娘可安好?”
不久,大相國寺來了個尋如瞻師父的白施主,李記香水行來了個要泡澡的白相公,東角樓附近來了個買花冠領抹的白郎君……更有兩個白水部分頭行動,一個輕手輕腳飛上了屋頂,一個躡手躡腳鑽進了人堆,去跟蹤他們商討出來的可疑人選。
夜幕降臨,又有一個白水部出朱雀門,過龍津橋,當街買了荔枝膏、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金絲黨梅、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兒,手裡攢了好多梅紅匣子,一路吃個不停。今日是秋社,立秋後第五個戊日,民間祭祀土地神。因是秋社,許多婦女都帶著孩子回了孃家。小孩子們拿著新葫蘆兒圍在一處鬧嚷嚷地攀比,這個說“我舅舅給的最大”,那個說“我外公給的葫蘆像個老壽星”。在老師家吃醉了的學生,手牽著手在街上亂晃,一路歡笑吟詠。演社戲的紛紛回來了,畫著臉,穿著綵衣,提著花籃、果子、社糕,還有人抬著土地神的小像,紅臉盤大鬍子。“白水部”見了,撇撇嘴,哼道:“我哪有那麼醜!”
華燈初上,一個戴著青鬼面具的白衣人與他擦肩而過,摘下面具,緩緩回望,赫然也是一張白水部的面孔。
“有意思。”他微笑起來,輕撫面龐,“這樣有趣的事,怎能不帶我玩呀。”
***
次日早晨,一黑袍男子騎了馬,兩個騎驢小廝在旁左右跟緊,五個閒漢前後開道,沿著御街往朱雀門外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一個閒漢突然立住了。左邊的小廝揚鞭掃了他一下:“停下作甚?!”
閒漢湊到黑袍男子馬前,手向後指,小聲道:“虞候,你看,那可是我們要找的人?”
黑袍男子抬頭望去,只見白水部牽著一頭青驢,正在路邊買豆漿和酸餡。
他的眼裡閃出了精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從懷裡掏出一面菱花小鏡,鏡裡出現了那位“無憂道長”的臉。冷笑一聲,他偏轉了鏡面,照向了身後的白水部。
眨眼間,這道士便出現在了他的馬頭邊。
白水部看上去一無所覺,兩口把一個酸餡送下肚,拍拍身邊的青驢,笑著說了幾句話。青驢不知聽到了什麼好笑的,咧開了大嘴,“昂~~昂~~”地叫了起來。
黑袍男子挑眉道:“道長,這回?”
道士張開手掌,現出七枚指環:“諸位請吧,按之前說過的——銅環鐵網陣。”
黑袍男子拈過一枚指環,掂了掂,只覺十分輕盈。“明明不是銅鐵,叫什麼銅環鐵網陣!”
道士輕哼一聲:“金水相生,若是真銅鐵,只怕就水遁逃走了!”說話間,拿了指環的小廝和閒漢們已經四散開來,四面圍住了白水部。見站樁完畢,道士忽然念動咒訣,七枚指環頓時噴出萬千條法力形成的無形無影的細絲,交錯疊加,織成一張遮天蔽地的大網,將白水部兜在其中。周遭的行人馬車毫無阻滯地穿過這張無形網羅,好似它不存在一樣,連那頭青驢都是一臉悠哉。可白水部就沒那麼好受了——緊繃的網勒緊了他的手足,耳邊甚至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誰在搗鬼!”他低聲喝問。
沒有人回答他。沒有行人或牲畜能看見他,沒有聲音能穿透這張羅網。
小廝、閒漢和黑袍男子都走動起來,用戴在手上的指環牽動絲線,逼著他隨他們走進巷子。僵持片刻,白水部妥協了。他放鬆下來,牽著青驢,一步一步走進了死巷深處。
黑袍男子終於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道長,動手吧!”
白水部道:“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
道士笑了一聲:“等你週年,再說不遲。”
白水部慢慢後退,終至退無可退,全身都被縱橫交錯的絲線絞纏死緊,定在當場,像一隻落入蛛網的小蟲。青驢似乎依然對主人的窘況毫無察覺,低頭啃食牆根的細草。白水部突然掙扎起來,但身上迅速多了許多細密的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衣,飛濺在青磚牆上。
道士吩咐掌握指環的人道:“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