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部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邊的擺設都依稀眼熟。
他勉強撐起身來,看到謝子文將一勺藥舀到他嘴邊,趕緊一口喝了,問:“我在哪?”
謝子文嘲道:“你不是夢見過?這是翰林醫學李昀羲小娘子的私宅。”
白水部舉目四顧,果然還是當日的床鋪桌椅,帳內懸的瓷瓶上插著一枝枯萎的桂花,李昀羲的書讀到一半還攤在梳妝檯上,案上有一隻盛了半碗熱水的碧琉璃碗。李昀羲闔著眼睛,雙手交疊在身前,正靜靜地躺在鋪了被褥的交椅上。
看到她安好,他才鬆了口氣<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謝子文吹了吹勺裡的藥,道:“我用簪子把你扎醒,進了靈墟,看見昀羲昏了過去,就把她帶出來了。苗苗留了些補血止痛的藥。”
“苗苗來過了?”
謝子文道:“是啊,她用筆陣圖來過,也不敢多留,我讓她回去了。”
“怎麼是你來救我?”
謝子文把藥碗一頓:“不是我能是誰?你一出事,我就請假躲了起來。胭脂他們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啊,一來找你就會暴露你的行蹤,有事兒只能先通知苗苗,再讓喵神農帶訊息去如瞻那裡,如瞻再打發大相國寺的小沙彌來任店給我送東西。我也不是特意去救你的,本來只想接應你回京,誰成想撞上你丟了條胳膊!”他的目光落到白水部染血的半截袖管上,又十萬分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拿起整碗藥湊到他唇邊灌下去。
謝子文轉頭給李昀羲加了床薄被,衣袖滑動間露出一個猙獰咬痕,忙拉下袖子掩了。
剛才在靈墟中找到這少女,他發現她失魂落魄地在水晶龍宮中四處遊走,唇角帶血,神情很不對勁。甫一接近,未及招呼,她便盯著他,眼中竟然現出發現獵物的光亮。那一刻他真心覺得害怕了,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之後,這小姑娘就一下子昏倒了。
謝子文轉身接過白水部喝空的藥碗,蹙眉片刻,說道:“水貨,我覺得,昀羲……不大對勁了。”
白水部驚得忙問:“怎麼了?”
謝子文避開他的眼睛說:“她好像情緒不穩,你小心照看。這裡白麓荒神曾佈下重重禁制,暫時還算安全,但若從昀羲那頭查起,只怕很快會發現這裡。安生歇著吧,我在院子裡守著。”他起身離去。
白水部在他背後嘆了一聲:“此生有知己如你,是我的幸事。”
李昀羲夢見了茫茫荒野。偌大一個荒原上,只有她腳下的高臺。
天很低很低,雲霧奔流如海。太陽在天地邊界出現,光芒赤紅如血,不知是日出還是日落。
高臺上都是紅,不知是嫣紅如血的花,還是真正的血液,蜿蜒流到荒野上,流到天邊去。
她覺得身體很輕很輕,像一片毛羽,能夠一躍就飛到天上,腳下卻被花汁或人血黏住。
她的手裡握著劍,鮮豔美麗的血從劍刃上流淌下來,還微微冒著熱氣。
面前站著一個男人。
他年輕而憂鬱,面孔白淨,下頜帶三綹清須,給人一種甘露新雪般的潔淨感。可他的雙手是刺目的紅,滿手鮮血。不,連他的衣服也滿是淋漓的鮮血,在赤紅霞光的照耀下紅得彷彿在燃燒。隨著他走過來的腳步,鮮血不斷從他衣裾上滴下,讓高臺上的花朵吸飽了鮮血,開得更加刺目。
他說:“還記得嗎?你我相約,當攜手踏平天下——拆天柱,絕地維,神擋殺神,令眾生俯首。”
“我認識你嗎?”她的聲音飄忽渺遠。
在滿身血汙映襯下,他的笑容乾淨到殘忍。“當然,你我是最好的朋友<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你是誰?”
他說了一個名字,她卻什麼都沒有聽見。
她茫然地望著他,在他深邃的眼睛看見了自己。
那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少年,他是無鞘的狂劍,鋒利得像能清脆地劈碎一切。
他口唇開合:“你終於來了,少都符。”
“不。”她驚慌地搖頭,“我不是少都符……”
“你不是少都符,你是誰?”
“我是……”她要想起些什麼,可那記憶的一角卻悄然消失在腦海中,怎麼都抓不住,“誰……”
男人消失了。
血色的花朵開得熱烈而淒涼。忽然,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