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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的心好痛啊

雖說是三朝元老、配享太廟的一代大儒,但有句老話講“落水的鳳凰不如雞”,被抄了家的司空諫即使再停棺三日,想必也等不到皇帝寬恕他的聖旨了,自然也就看不到那封存完好、原樣奉還的傢什了。

花恨柳也不會等著悲痛的店老闆夫妻倆從悲痛中緩回神來追究他與天不怕二人的“妄言”,略微安慰一下便拉著仍不知已惹禍上身的天不怕吿辭離開。

“慌著走什麼啊,人間還沒謝謝咱呢!”天不怕雖說一直被老祖宗、死長生這一班人蒙著,卻從未沒吃過大虧——所謂的大虧,就是幫別人答疑解惑了、消災去難了、推命批命了,卻連一點回報都沒得到,尤其是連一串糖葫蘆都沒得到。

“閉嘴!”花恨柳很想罵人了,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童生——若不是個童生,我恨不得立刻去撕了你這張嘴!

天不怕被驚到了。自小到大,只有他罵別人的份兒,四愁齋那一個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在世俗中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人物們,誰不見了他都尊稱一聲“先生好”,莫說是捱罵了,即使是像這訓斥,恐怕他借給那些人天大的膽子,都沒人敢應。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書生卻敢!而且不用借誰的膽子,就那樣直率地、瞪著彷彿要生吞了他的眼睛,衝他吼了出來。

“這個人真奇怪。”心裡雖然委屈,但天不怕也從來不會衝別人生氣,他只是默不作聲地騎在跛驢的背上,垂著頭聽跛驢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花恨柳不識路,但這並不妨礙他知道沿著向西的官道走。

揹簍裡的書還是這段時間以來他揹著的書,但他走的很吃力,開始時天不怕還沒覺得有什麼,只道是那一陣風吹得他東倒西歪,又或者是腳下官道上的坑,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

然而慢慢地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花恨柳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的背壓得更彎了。甚至天不怕隱約在跛驢趕路的喘息聲下還聽到了其他的聲音……有點像哭的聲音,啜泣著,努力咬牙忍受著……

他對這類聲音很熟悉,他隱約記得自己在剛懂事的時候這樣哭過,老祖宗在一個人的時候這樣哭過,自己的師兄在某天夜裡給自己卜完一卦後也這樣哭過。

只不過,自己這樣哭的時候,有老祖宗拿著糖葫蘆來哄;老祖宗這樣哭完,再見到眾人的時候還是一臉嚴肅表情,滿套荒唐動作;師兄在那一夜這樣哭過以後,就不辭而別了,這些年過去自己再也沒見過他。

天不怕不知道花恨柳為什麼哭,但他知道花恨柳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

“你吃糖葫蘆不吃?我可以給你買一串……兩串也可以。”他畢竟是個孩子,心軟。他既無心與誰難堪,也不想看到誰傷心難過。

他咬咬牙下的狠心,卻沒有換回來花恨柳的回答,只是見前面那負重行走的年輕人晃動著衣袖擦了擦臉。

“三串也行……算了,買五串好不好?不過你得分給我一串。”他不懂人在動感情的時候,誘之以利什麼的根本就不起作用,但他努力用自己能利用的方式,來嘗試著安慰一下花恨柳。

這次,他終於得到了花恨柳的回應——更準確地說,是看到了回應。

花恨柳長得不醜,其實說不醜已經是在貶低他了。

他長得好看,卻不是女性的那種柔美,倘若一個男子長出女子應有的那份嫵媚,那便是妖;倘若長成女子應有的身段,修成女子應有的嫵媚,那便是人妖。

他的美是令人一眼看到就舒服的美,是令人一眼看到就親近的美。

然而天不怕看到的這張臉卻是他之前從未見過卻一輩子難忘記的臉。

“你是不是很傷心?”天不怕輕聲問。

“我不傷心……”花恨柳哭的模樣很難看,尤其是他強忍著的時候,五官都在奮力地阻止淚水從眼框溢位,從臉頰下滑,從下巴滴落……

“我就是忽然感覺到痛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痛了。”

這個時候大概讓花恨柳自己說為什麼,他都回答不上來罷。

他或許會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看到司空諫死,聯想到那些已死之人,聯想到那些應死未死之人,心中有些複雜的情緒和感慨;又或許說,他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儒家的思想,他現在所在的蜀國是“以儒立國”,他離開了原來的環境,在新的環境裡又將遭逢一國的滅亡,這是儒學與他之間緣盡緣散的徵兆,他心中些許的不捨或許就化作了那一點點的愁緒,任由其醞釀、發酵、膨脹、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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