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用相迴避,世上如今半是君。
在當時,可以道得個半足君。如今,這句卻要改了,改做“世上誰人得似君”。但這些人,第一件要那靖盜安民的正直廉明,不要為他每做個榜樣。次之,朝廷要破格用人,不可拘定那一流一途才做得官。這些人,得一官半職,鼓舞才能,國家還可以收得人之效。我且說一個樣子,與你聽著。那司馬晉時,吳下有兩個名士,兄叫做陸機,弟叫做陸雲。他家世相承,都做的是大官。莫說家資敵國,那門生故吏,也遍天下。孫吳敗後,土地歸了晉前。他兄弟一肚才學,不曾施展,又耐不過冷淡日子。因有了人薦他,收拾了許多東西,買船裝到洛中見朝。那一日,舟泊河下,只聽得一聲胡哨,無數人湧將上船,把裝束東西卷個罄盡。堆泊岸上,仍喊叫,拿著就殺。嚇得那陸機,連忙往後梢舵上,蹲做一團躲了。那舵艙有個窗縫,他偷眼往外一看,只見岸上一張胡…上,坐著個壯士。那壯士。頭上襄綠幘。身穿紅袍。氣宇不凡,丰姿出眾。手指東,人就往東;手指西,人就往西。分派物件,個個均勻。指揮奔走,人人如意。陸機看了,稱羨不已。心下這等暗獎,口中也就不知不覺滯將出來,叫道:“岸上壯士,可通姓名,我有句話說。”到把那壯士吃了一驚,舉頭一望,卻是個人蹲在舵艙裡說話。便笑道:“你說甚麼話哩?”陸機道:“我閱人多矣,看君的相貌舉動,可借這般高大,埋沒這條道路。何不棄了,讀些書,養成學業,替朝廷做些事,也不枉這般樣一個才品。”那壯士想道:我做許多年強盜,不曾見此奇人,亦不曾閱此正論。說話的定是有意思的人。便道:“你肯出來相見麼?”陸機聽了,連忙跳出艙口,上岸來。與那壯士施禮,各通名姓。那壯士道:“我姓戴名淵,因四海多事,一身飄蕩,實足不曾讀書。公如不棄,便請拜為師。”那壯士從此折節好學。陸機喜他立志,著意教他,薦他做了官。後來,竟作了晉朝的柱石,為國靖難,做一個忠臣,至今不朽。
又說,宋朝有個宰相。叫做張齊賢。他未遇時,窮得屎淌。莫說別事,那張嘴,從來不曾開得個燥脾。那肚子。從來不曾裝得個滿貫。那日,腹中飢餓,無可消遣,只得往城外閒行。只見一所破屋裡面,有許多大漢,撐拳摸臂,在那裡痛飲雄談。張齊賢曉得,是那把刀兒。搖搖擺擺,踱將進去,把手拱了-拱,內一個大漢戲他道:“秀才肯吃酒麼?”張齊賢道:“有何不可,公等皆足豪傑,只因宰相無識,不曾舉用公等,所以如此。我雖貧賤書生,極不喜那齷齷齪齪的,敬重的是公輩。”那些大漢見他志氣昂昂,出言倜儻,都讓他坐了首席。他坐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夾著就吃,鬥著就呷。眾人看他吃得有興,一齊放了箸看他。他全不照管,還只大塊大碗咀嚼個不止。吃到盤底精光,方才停箸。揩揩嘴道:“擾夠了,我別過了。”先前是個秀才,這番強盜還比他不上。眾大漢道:“好漢子,酸子中少有的,我看你後來定做宰相。剎那時,須記得我輩。”說罷,你一包,我一袋,各有所贈。齊賢也不推辭,收拾作-處,拱了拱手,揹著往外就走。後來,張齊賢果然做了名宰相。由前那個看來,是個忠臣。由後看來,足一班的智士。這是史書上所載的,卻要再搬幾個說,又恐引徵忒多,有妨正論。我且把正文說來,你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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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一文錢活逼英雄 三杯酒隨身縲紲
詩曰:
三百六十宮,秀才窮到底。
睛雨共晨昏,幾本爛書紙。
驕語少賓朋,閉戶獨妻子。
商賈手無錢,朱門不相喜。
有足胡敢揚,有心不副齒。
他人飽欲揚,我飢僵且死。
一朝富貴來,車馬如流水。
寄言白眼生,忽將兩目視。
話說天順年間,江西南昌府新建縣,一個秀才,姓時名升,表字大來。祖父都是儒家出身,娶個渾家萬氏。那時,大來雖然飽學,屢次考優等,卻家業淡薄。平日雖仗訓館供給,江西地方,極是檢薄,去處東金,也不甚厚。他家下人雖不多,-年俸金只好餬口過去,不能有所餘積。那一年,正值旱荒。那些學徒,自家棚拽不過,難道還請個先生湊荒不成。因此,那年竟不曾尋得館。大凡秀才家處館,是他本行生意。那年沒館,就是那年沒生意了。但那沒生意的,還有本錢可折,或是終身幫人做生意,也還有個出落。那秀才貴行是無本可折的,又不能營算,沒人家肯要他相幫。又不能負輕擔重,掙一日過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