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看作何分曉。那曉得討了落卷出來,學生捲上,竟不是學生的文字,竟是潦潦草草,極不象樣幾篇臭爛文字。卻好走到坊中,看見丁全這廝的硃卷,卻與學生的一般。學生就照謄錄的人名,尋著替他理論,他說不關我們小人事,就是監場一位老爺那裡發下叫謄的,小的怎敢不依?學生正欲告發,以洩心中不平之忿,因想家難方殷,又生他釁,恐貽老父不安,只得含忍。鄉人因學生又不中了,遂將老父告在本縣。那知縣又與學生素不相投,乘機生詐,就出牌徑拿老父。老父氣鬱,因而得病不起。喪殯之儀,草率不堪。此事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學生痛心切骨,欲手刃報父之仇一也。”
說完道:“老先生請酒。老先生聽得可髮指否?”鵬子點了點頭道:“是。”蕭掌科道:“還不止是。學生家道窮了,起復後只得就教。那曉得時運不濟,單拈了一根廣西柳州府學教諭。許遠路程,揭借了盤費,吃了許多驚恐辛苦,教官體面,那裡嚇得動人?況獠蠻地方,怕的打劫,那裡怕你教官?真正是齏鹽苦淡,老母好生不遂,又受了那邊山嵐野瘴,得了一病,醫了數百金,總是不起。此舉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學生痛心切骨,欲手刃報母之仇一也。”
講完又道:“請酒,老先生聽得可髮指麼?”鵬子又點了點頭道:“是。”蕭掌科道:“還不止是。你說那千里之喪,怎得容易回鄉?學生除供給醫藥之費,囊中已是蕭然了,盡將賤內衣裳首飾,可變賣的變賣,可融化的融化,不上四五十金。又到同官處告貸,他們極力齎發,也不上五十金。幸爾敝鄉一個相知,在省下作官,學生親自到他任上求借,蒙他即借二百金,寫了合契,著學生回鄉備還他家裡。學生感他不過,一路省儉,搬將母柩回來。你想一個又老又窮的舉人,又在艱中,那裡得這二百金還人?那些討債的討了幾回,見無撈摸,次後就出言出語了,最後就敲門打壁的罵了。那日學生他出,那些討債的竟向內室辱罵,賤內不堪,回了幾句,那些人故意發作,說道:‘賴債,還來打我!’因而並賤內推撲暈倒。賤內受氣不甘,從此得病,不上半年,相繼而亡。此事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學生痛心切骨、要手刃報妻之仇一也。”
講完又道:“請酒,老先生聽得可髮指麼?”鵬子又點了點頭道:“是。”蕭掌科道:“此三者皆其大端,約略舉而言之,其中造次顛沛還有百倍幹此者,不敢盡述,恐汙尊耳。近來始成進士,初授行人,受國恩超擢今職。打聽這廝罪惡貫盈,意欲舉發。但他新投權相門下,作乾兒子,學生恐一時力量不及,不唯無益,反置不共戴天之仇於不能報之地,只得刳心忍耐。今幸冰山已倒,百足無能,荷聖明恩允,稍洩前憤。總之,這廝縱懸首蒿街,消不得終天之恨!老先生休見怪。汙耳!汙耳!”鵬子道:“原來如此。恐怕世人受此累者不少。”蕭掌科道:“據老先生說有所聞見,亦祈賜教!”鵬子便含糊答應道:“學生也是這等說,未必指丁全一人。”蕭掌科道:“只是求老先生速些,至囑!至囑!”又吃了幾杯,方才告別。正是:
佛說大慈悲,眾生多水火。憑君唱闡提,千劫大因果。殺人街市中,不復知有我。妮妮杯酒前,淚落如珠顆。聞見鹹心傷,殺之皆曰可。堪嘆讀書人,無知受其禍。徐鵬子吃酒回來,對王夫人道:“原來丁全作孽,不止我這一宗,所以今日得此重報。”王夫人道:“他又做出甚事來?”鵬子將蕭掌科的話說了一遍,又道:“謀為舉人急些也罷,若進士就遲一科也得,何必恁急急傾一家、補一家的?蕭掌科被他弄得家散人亡,我卻比他還便宜兩個人。功名場中生出如此缺陷來,也是一場笑話。”王夫人道:“這惡賊使盡奸計,害人成己,若乘機湊便,重處他一番,警戒後人,且洩我兩家之恨,方稱我意。”鵬子道:“這也是前生孽債,將就他些也罷。也費千謀百計,弄個兩榜,只望封妻廕子,耀祖光宗,享盡人間富貴,佔盡天下便宜,誰知一旦泥首階前,灰心塞外,也就勾了。若復冤冤相報,何日是了?依我的意思,覷個便還鬆動他些才是。”王夫人道:“蕭掌科的對頭,你若松他,不是解已成之冤,尋未來之釁麼?”鵬子道:“蕭掌科精明歷煉,可以理恕的。我那負辜的事情,他久後自然識得。已成未來,都可以一概湔除了。”
說猶未了,只見門人傳稟進來,堂上有文書到。鵬子喚接進來,拆開看完,呵呵大笑。夫人道:“甚事好笑?”鵬子道:“你說報仇,這不又是一宗報仇的來了。”夫人道:“報甚的仇?”鵬子道:“戶科一本,為侵盜漕糧事。犯入李麻子,奉旨刑部究擬。這不是你前日說的那李麻子麼?”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