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盒來,教蕭雨飛畫起眉來。蕭雨飛見她此時比起剛才的媚態宛然如變了一個人,仔細瞧時,才發現媚娘雖濃妝豔抹,長得卻是十分清秀,氣質神態也不似一般煙花女子,心中暗道:“想來她本也是良家女兒,卻不得已入了風塵。”
媚娘拿出柳炭眉筆,教蕭雨飛畫起眉來:“公子,這畫眉可說是女子梳妝時極為要緊的一步,若畫得好,可以平衡臉型,襯托眼神,——”她一一講解明白,並對鏡示範。蕭雨飛原以為畫眉是極簡單之事,現在學起來才知道竟是如此複雜,只覺比學一套劍法還難。一直學了兩個時辰,不知反覆畫了多少遍,才覺得稍稍熟練起來,笑道:“姑娘,在下有個冒昧之請,現在我雖在自己臉上畫得熟了,只是不知替別人畫起來如何,想借姑娘雙眉試畫一次,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媚娘一直在旁看著他,目中充滿溫柔感動之意,微笑道:“現在賤妾的身子都是公子的,何況一雙眉毛?”又幽幽長嘆了一聲道:“唉,想不到世上竟有公子這般至情至性的痴人,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能有這般福氣。我今日能讓公子試眉,已是福份不淺。”她正待洗去臉上妝容,讓蕭雨飛試筆,忽聽有人叩門,卻是那鴇母,探頭陪笑道:“公子,實在不好意思,有位熟客非要媚娘去敬一杯酒——”
蕭雨飛皺眉道:“事先我早有吩咐,叫你們半日之內不得來打擾我,你且下去,我再多付你一倍銀子如何?”鴇母陪笑道:“請公子見諒,這位熟客來頭不小,咱們得罪不起,媚娘只去敬上一杯酒就馬上回來陪公子如何?”媚娘臉上早已換上了一臉媚笑,膩聲道:“公子稍坐,賤妾很快就回來。”
蕭雨飛無奈,只得由她。只見媚娘扭著腰身去了。誰知這一去就去了約摸一柱香的時間。正等得不耐,只聽門呀的一聲響,媚娘又回來了。他注意到,她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似乎曾經哭過,臉上雖然帶著笑,卻笑得甚是勉強,詫道:“出什麼事了?”
媚娘勉強一笑:“沒什麼,象賤妾這種人,時時受點委屈是再平常不過之事。”將手中捧著的一壺熱茶放在桌上,道:“適才的茶已涼了,賤妾為公子重新沏了一壺好茶來。”
蕭雨飛見她眉尖輕蹙,微露戚容,不由頓生憐愛之心:“姑娘是何方人氏,為何會流落至此?如果姑娘不想再在這裡,我願為姑娘贖身,再找人送姑娘回家。”媚娘悽然一笑:“多謝公子美意。只是賤妾早已沒有家了,我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哥哥。哥哥為了娶親,親手賣了我到這院裡來,如今出去,賤妾還能往哪裡去呢?倒不如在此棲身,平素還有數十個姐妹相伴。”
蕭雨飛道:“姑娘若不願也罷了。我平日從不涉足青樓,今番前來只是為了學這畫眉之術,好日日為我的語兒畫眉,多謝姑娘成全我。”
媚娘嘆道:“那位語兒姑娘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吧?她能有公子這般真心相待,賤妾真是羨慕!”她又長長嘆息了一聲,挽起長袖,洗去面上妝容,讓蕭雨飛試筆。蕭雨飛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描畫,只覺她的身子竟在微微顫抖。目光與她一對視,才發現她正深深地凝注著自己,目中慢慢泛起了淚光。他心覺有異,停下手來:“姑娘,你若不願,我不畫便是。”
媚娘笑了笑,神情複雜,柔聲道:“賤妾怎會不願?能與公子有此片刻肌膚相親,已足慰平生。”見她提到“肌膚相親”,蕭雨飛不由面上一紅。媚娘見他神情不自在,岔開話題道:“公子真是手巧,這眉已畫得比賤妾還好了。”蕭雨飛仔細看了,也覺畫得十分傳神,心情大悅:“多謝姑娘,在下告辭了。”
媚娘道:“慢!賤妾能與公子在此相會,也是緣份。公子此去,想來再無相見之日。臨行請容賤妾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她將新沏的那壺熱茶倒了一杯,雙手捧與蕭雨飛。也許是由於心中激動,她的雙手竟在微微顫抖。
蕭雨飛不忍拂她之意,雙手接過,一飲而盡,道:“多謝姑娘。告辭!”剛下樓梯,只聽樓上傳來媚娘悲泣之聲,暗思:“她為何會如此悲傷?莫不是她見我對語兒如此痴情,觸景生情,感傷自己身世?”
想到自己畫眉技成,蕭雨飛心癢難耐,興奮之中,竟是一夜未眠。次日一早便來到花濺淚房中,催她早起,好為她畫眉。花濺淚見他如此心急,不由有此奇怪,當蕭雨飛為她描出一雙細長傳神的柳葉眉時,更是詫異:“奇怪,不過一天時間,你怎麼就象變了一個人似的?”蕭雨飛細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得意非凡:“我蕭雨飛是什麼人?什麼都一學便會,什麼都難不住我——”
花濺淚笑道:“隨便誇你兩句,你就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