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睡眼抱住雲竹西的胳膊,睜著沒有瞳孔的眼睛說:“我很早就想要一個孃親,可是湖邊太冷,地下太暗,我哭了很久,也沒有人來。孃親,你是第一個願意要我的……”
雲竹西丟下針線,把他塞回被子裡。
“孃親知道了,快睡吧。”
明有河移開眼,他總覺得,雲竹西其實是很懷念從前的。
即使她已經一無所知。
為一隻鬼尋回前塵,要耗費不少周章,雲竹西只要開口,叢不蕪斷然不會拒絕。
可這一耽擱,他們少說也要在此滯留十日半月。
雲竹西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沒說。
她不是“掃去他人簷上雪,他人就要清我門前霜”的人。
挾恩圖報,她引以為恥。
縱使這是她應得的。
燃燈又暗下一些,餘光裡有人在動。
明有河斂住心神,看向那個將醒未醒的人。
他還在斟酌措辭,叢不蕪已經先一步開口,“閣下從何而來?”
她分明只是在簡單問詢,話語也輕輕的,明有河卻瞧出一點咄咄逼人的意味。
鼠嬰本來就睡醒了,聞言立刻精神抖擻地爬起來,盤腿坐在在雲竹西身邊靜靜等待著。
那人恍惚了好一陣,眼睛睜開又合上,手臂橫在眼前,遮住尚不適應的亮光。
他並不回答,鼻息混亂不穩。
燭火搖曳著將熄時,他才坐起來,眼睛盯著地面,兩隻手比劃出一座小山,又抬指指了指南方。
他來自山之南。
比劃完了,他才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周圍。
從叢不蕪起。
雲竹西掀開燈盞,換了一支新蠟。
除了雙手,男子只露出來了兩隻眼睛,那雙眼倦怠哀傷,將眉間都染上了鬱色。
這樣的人,不是歷經了大波折,就是在裝模作樣,鼠嬰瞧一眼,火速縮回被子裡。
雲竹西著實想不到他會生了這樣一雙眼,“閣下是何姓名,不知可否告知?”
修士出門在外,自報家門的往往是大族子弟,其餘散修身份生平大多信口胡謅,雲竹西這樣問一句,只是便以稱謂,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男子默然不動。
雲竹西便找出紙筆,遞過去。
在小事小非上,她有一種近乎固執的溫柔。
男子側眸掃她一瞬,寫道:“斐禁。”
二字筆走龍蛇,可見傲然風骨。
墨痕洇透薄薄的一層草紙,明有河看著紙的背面,打消了最後一絲一疑慮。
這樣的筆鋒和斐禁的姓氏一樣罕見,他沒見過。
雲竹西擱下紙筆,為斐禁倒了一杯水,就坐回床邊繼續縫小衣去了。
她只是救了一個人,做了該做的事,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斐禁沒有給她的心湖帶來多少漣漪。
風聲在草廬前呼嘯而過,漆黑的夜幕兜起一場雨。
斐禁單手執杯,無比坦然地扯下罩面黑紗,露出一張面無血色卻實在俊挺的臉。
叢不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轉回來。
明有河對斐禁再也提不起絲毫興趣,心放寬了,便覺得頭昏腦漲,乜乜些些,索性將被子向上一拉,翻回身去。
“該睡覺了。”
他的半張臉藏在被子裡,轉瞬想到什麼,又微微睜開眼,對叢不蕪道:“你也睡吧。”
叢不蕪略微停頓,卻說:“我出去走走。”
她每次說“出去走走”,準是有要事要辦。
明有河便不再說什麼,只“嗯”了一聲。
雲竹西不懂他們的心照不宣,勸道:“仙長,外頭夜風大作,約是要下雨了,不然明早……”
鼠嬰託著臉,輕輕地眨眼睛。
叢不蕪道:“無妨。”
說著便掩上門,揹負夜風徑自西投。
風聲一止一行,叢不蕪回來時披了滿身寒意。
她在門前拂落肩頭的竹葉,放輕手腳進來,草廬內卻無人入眠。
明有河嘴上說著要睡,此時還睜著眼睛。
斐禁靠在門邊側立著,與叢不蕪相隔不過半步,視線落在虛空,不知在想什麼。
簷外滴滴答答,終於落起春夜雨。
喜雨一場,眾人心思各異。
“太好了!”
鼠嬰聽到雨打竹葉的噼啪聲,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