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嗎,卡蘿蘭?”他說。說完才扭過頭,笑著說,“親這一下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卡蘿蘭說,“就是有時候有點想你,就這個。”
“哦,好吧。”他說。他讓電腦進入休眠狀態,站起來。接著,也沒有什麼原因,他把卡蘿蘭抱起來。
爸爸已經好久沒這麼做過了。他告訴過卡蘿蘭,她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該老要人抱著走。
這會兒,他抱著卡蘿蘭,走進廚房。這天晚上的晚飯是披薩。是爸爸做的。爸爸做的披薩不是太厚、半生不熟,就是薄薄的、烤煳了。這一次,他還在上頭灑綠胡椒粉,放上小肉丸子,甚至還放了不少鳳梨塊兒。可是,卡蘿蘭還是把切給她的一大片披薩全部吃完了。嗯,基本上全部吃完了,只剩下鳳梨塊兒。
好像沒過一會兒,上床睡覺的時間就到了。
卡蘿蘭還是把鑰匙掛在脖子上,但把那些灰色彈子塞在枕頭下面。那天晚上,上床睡覺以後,卡蘿蘭做了一個夢。
草地上鋪著一塊白色亞麻布,上面放著好多碗,碗裡滿滿地盛著好吃的。有沙拉和三明治,硬殼果和水果,一壺又一壺檸檬汽水、水、稠稠的巧克力牛奶。卡蘿蘭坐在餐布一邊,其他三邊坐著另外三個小孩。他們穿的衣服怪極了。最小的一個是個男孩,坐在卡蘿蘭左邊。他穿著紅色天鵝絨齊膝短褲,一件鑲褶邊的襯衣。他臉上髒兮兮的,盤子裡高高地堆著烤土豆,居然還有一整條冷鮭魚,是烤出來的。
“野餐之美,莫過於此了,女士。”他對她說。
“對,”卡蘿蘭說,“說得對。就是不知道是誰安排的。”
“這個,今日歡聚,皆應歸功於你,女士。”坐在卡蘿蘭對面的高個子女孩說。她穿著一件褐色裙子,卡蘿蘭實在說不清樣式。頭上還戴著一頂兜帽,在下巴底下繫好,“感激之情,難以言表。”她在吃果醬麵包片。用一把很大的刀子,從烤得黃黃的大面包上靈巧地切下一片,再用木勺舀出一勺紫色果醬。
她嘴巴四周沾滿了果醬。
“此言極是。數百年來,惟這一頓可稱至善至美。”卡蘿蘭右手的女孩說。她長得很白淨,穿一件像蛛網一樣薄的絲裙,金色頭髮上扎著一根亮閃閃的銀帶。卡蘿蘭百分之百地肯定,這女孩背後長著兩隻翅膀。淡淡的銀色,不是鳥翅膀,很像蝴蝶翅膀。她衝卡蘿蘭笑著,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笑過,已經快忘了應該怎麼笑。卡蘿蘭覺得自己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女孩。和平時做夢一樣,不知怎麼的,野餐一下子就完了。大家在草地上玩,跑來跑去,喊著,鬧著,扔一個亮晶晶的球。
這時,卡蘿蘭明白了,這是一個夢,因為沒有誰累,也沒有誰喘不上氣。她連汗都沒出。大家笑啊,跑啊。那個遊戲有點像官兵抓強盜,又有點像扔手帕,反正就是跑來跑去,玩得高興極了。
三個人在地上跑。那個白淨女孩撲打著翅膀,飛在他們頭頂上一點兒,不時一個猛子紮下來搶球,再飛上天,把球傳給別的孩子。
然後,沒說一句話,遊戲就這麼結束了。大家回到餐布旁。午餐的碗碟已經收走了,只有四個碗等著他們。三碗冰激凌,一碗堆得高高的金銀花。他們吃起來,胃口好極了。
“謝謝你們來參加我辦的野餐,”卡蘿蘭說,“不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辦的。”
“不勝榮幸之至,卡蘿蘭·瓊斯。”長翅膀的女孩一邊說,一邊小口吃著金銀花,“再造之恩,不敢言謝。綿薄之禮,不成敬意。”
“說得是。”穿紅色天鵝絨短褲、臉上髒兮兮的男孩說。他伸出手,握住卡蘿蘭的手。他的手現在不涼了,暖乎乎的。
“深恩厚意,我等銘記在心。”高個子女孩說。
這會兒,她嘴唇周圍沾了一圈兒巧克力冰激凌。
“我真高興,這件事總算完了。”卡蘿蘭說。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想像,其他三個孩子臉上忽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長翅膀的女孩頭上那根髮帶亮得像星星,她把手放在卡蘿蘭手背上。“對我三人,此事已了。”她說,“這裡是我等的驛站,不久便將從此地前往樂土。對你卻不然。此後的事,唉,本來,天機不可洩露……”她不說話了。
“下面的話呢,你下面肯定還有一個‘可是’,對不對?”卡蘿蘭說,“我聽得出來,它就躲在你的話後面,像躲在雨雲裡一樣。”
站在她左手的男孩本來想鼓起勇氣笑一笑,可下嘴唇卻哆嗦起來。他用牙齒咬住嘴唇,什麼都沒說。
戴兜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