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覺得遠處在劇烈震動。他發覺窗戶像地震時一樣嘩嘩作響。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分鐘,然後便消失了。寂靜一會之後,又來一回。然後又消失了。他想可能只是某個沉得的車輛從幹線上駛過。還能是什麼呢?
又過了一會,他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聽見了什麼聲音。
他開始沒完沒了地在心裡捉摸。到底為什麼他被捕了?卡特漢上臺才兩天——時間剛剛夠——抓住他的蕁麻!抓住他的蕁麻!抓住他的蕁麻!這個副歌一旦開始,便老是在心裡唱個不停,想止也止不住。
究竟卡特漢能幹些什麼呢?他是個信奉上帝的人。他是受到限制的,沒有理由就不能使用暴力。
抓住他的蕁麻!或許,比方說吧,要抓起公主,把她送出國外。他的兒子可能會出事。要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要逮捕他呢?有什麼必要使他像現在這樣耳目閉塞呢?從這可以看出——問題還要大些。
或許,比如說——他們要逮捕所有的巨人!統統抓起來。在競選演講中已經有過暗示。以後呢?
不成問題,他們也把科薩爾抓起來了?
卡特漢是個信奉上帝的人。雷德伍德指望著這一點。在他心底的深處、是一道黑色簾幕,在這簾幕上,隱現著兩個字——且火寫就的字。他老是在掙扎著要抹掉這兩個字,可它們卻總是像剛寫在簾幕上的那樣,總也沒有寫完。
最後,他正視它們了。“屠殺!”帶著它們全部的血腥和猙獰。
不行!不行!不行!不可能的!卡特漢是個信奉上帝的人,一上文明人。
而且,又經過了這些年,有過這麼多希望!
雷德伍德跳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他自言自語,他高聲怒吼。“不行!”
人類肯定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肯定不會!這不可能,這不可信,不會的。如今所有的低等的東西都已經在長大,巨化已經不可避免,殺死巨人又有什麼好處呢?他們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
“我一定得丟開這個想法,”他高聲說,“丟開這個念頭!絕對地!”
他猛地一驚。那是什麼?
窗戶肯定在嘩嘩響。他走過去,朝街上看。
在街對面,他一下就看到了證實自己耳朵的東西。三十五號一間臥室有個女人,手裡拿著毛巾,三十七號的餐廳有個男人站在一個插著異常肥大的孔雀草的巨大的花瓶後面。這兩個人都在向外面仰望,都焦灼不寧。他現在能很清楚地知道,人行道上的警察也聽見了。這回可不是他的想象了。
他轉向昏暗的房間。
“大炮,”他說。
他默默地想著。
“大炮?”
他們給他送來了濃茶,他習慣於喝濃茶。很顯然,這是徵求過管家的意見的。喝完以後,他焦躁不安,在視窗的椅子上坐下住了,便在屋裡踱著。他的思想更加連貫了。
這個房間作為他的書房已經有二十五年。是結婚時佈置的,所有主要的東西都可以追溯到那時,拼合式大書桌,轉椅,壁爐邊的安樂椅,旋轉書櫃,釘在牆上凹處的索引架,色彩鮮明的土耳其地毯,維多利亞後期的爐前地毯和窗簾由於年久,分外高雅;壁爐的銅件閃著溫暖的光芒。電燈代替了過去的油燈;這是原先的裝置中的一項主要改變。在這一切之中,他與神食的關係留下了大量的痕跡。沿牆的中部往上,陳列著密密麻麻的黑框的照片和照相凹版印刷品,這是他的兒子、科薩爾的兒子和別的吃“神食”的孩子,多大年齡的都有,環境也不相同。就連小凱多爾斯那茫然的樣子也有。牆角立著一捆從啟星·艾勃萊弄來的牧草穗子,桌子放著三顆罌粟花蕾,大得像帽子。窗簾的橫杆是草莖做的、還掛著一個俄克漢的大豬頭骨,一件不祥的乳白色壁爐架裝飾品,兩個眼眶裡各放一箇中國樽,豬嘴往下朝著爐火。
雷德伍德走向照片,特別是他兒子的照片。
它們帶回來了無數久已淡忘的回憶:神食的早年,本辛頓的膽小的樣子,他怕珍姐,還有科薩爾和試驗飼養場那天晚上的工作。這些事情如今想來覺得很小,但是明亮清晰,像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望遠鏡中看到的一樣。後來就是巨人的育兒室,巨人的童年,巨人娃娃的呀呀學語和他最初表示感情的樣子。炮?
思緒如潮,無法抗拒,壓倒一切,想到外面那邊,在這該死的寂靜和詭秘之中,他的兒子和科薩爾的兒子,還有一個更加偉大的時代的第一批光輝成果,甚至現在正在——戰鬥。力求生存而戰!甚至現在,他的兒於可能就在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