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遺坐於榻上,伸手將唇邊因動作而溢位的血絲拭去,大笑道,“顏如草,你不知道這世上有賴賬這回事的麼?”
倒是牆角的我微微一怔。
金世遺——真是變了,他這樣一個人,真的要隨心而行的時候,有誰還能攔得住他?
顏如草也頗感意外,乖順地垂下了眼瞼,“哦?”谷之華哭著要去扶世遺,他淡淡一笑,拉住她手,道,“你放心,我沒事——既然答應過要照顧你,就不會讓你受到委屈。”
縮在牆角。聽得清楚,其實這句話,我也想聽的,只是他沒有和我說過。
他說給她聽過的。
可是,為什麼還要讓我聽見?
顏如草玩味一笑,道,“你是說——你要照顧她一輩子嗎?”
金世遺略微垂了眼,谷之華卻在顫抖。她也在害怕,是怕他的答案嗎?
而他只猶疑了一瞬,接著慢慢道,“顏如草,我不用你救我——因為我不會讓之華嫁給任何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你聽清楚,只要她心裡有一絲一毫的不原意,那麼我情願現在就死——”谷之華略有哽咽,在他榻前跪下了,身子靠在榻邊,緊緊反握住了他的手。
顏如草目光閃動,仍舊沒有什麼喜怒的表情,只淡淡接著道,“那麼,你是願意為她而死?”
金世遺颯然一笑,眉梢挑起,一字字道,“有何不可?”
顏如草道,“好!”袖子一動,忽然向他丟擲了樣東西去。
金世遺伸手接住,皺眉道,“這是什麼?”
顏如草淡淡道,“這是‘褪盡鉛華’,能救你性命的唯一靈藥——如今生機在前,你還一樣會這麼說麼?”
金世遺目光閃動。他看不見我。他眼裡有的那種玉石俱焚的堅定,是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接著他縱聲長笑,那一株脆弱的藥草,在谷之華的驚呼聲中,在金世遺的手中,化為沙粒塵土!谷之華早已淚流滿面,卻阻止不及,失聲道,“你為什麼——”金世遺目光一掃顏如草,面色已因運功而發白,喘息道,“好了,他再沒有可以用來脅迫你的了——”
躲在一邊,幾乎要笑了。
還爭什麼?
爭得頭破血流,那麼努力才能讓他回頭看一眼。
我卻忘了,看完這一眼,他還是要回過頭去的。
而我,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麼?
如此珍貴的藥材被毀,顏如草竟然也不生氣,只是仔細看他,看了許久,才嘆息一聲,“啊,來了這麼一會兒,竟然忘記點燈了呢——”指尖不知如何一捻,燭火一亮,旁邊一盞琉璃燈,奇蹟般亮了起來。下意識地用手去擋住眼睛,力道都用到了手上,試了試,腳下還是有些麻木,站不起來。不得以地,蜷在牆邊。
我能明白顏如草:因為先被傷害了,所以今天,顯得特別殘忍。
為什麼要亮燈?我本來,還可以靜靜離開的。
用手遮住了發痛的眼睛,第一次覺得有些窘迫和侷促——沒有人先開口,也許這個房間裡每一個人,都在等別人先開口。自然而然的靜默了。
深吸了口氣,慢慢放下了手,依舊垂著眼,目光不離腳前方寸地面,也沒有笑。
其實我自己知道,這半生以來,很少是真心在笑的。
金世遺和谷之華沒有理由沒有看見我。但他們都沒有說話。
嘆息一聲,燈一亮,忽然冒出個大活人來,而且還可能是他們內心深處都不願意見到的那個,你說他們除了怔住不說話,還能怎麼辦?
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微微動了唇齒,自己還沒意識到說了什麼,話已經淡漠地從齒間流出,“——對不起——”
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嘶啞和疼痛。喉間彷彿有血絲,用力咳了一下,沒有感覺到通暢。
沒有人應答。是我說得過於含糊,沒有人聽清楚嗎?
沉默沉默沉默......
尷尬尷尬再尷尬......
怒——敢情幾日不見,都成聾子了?我誠心道歉,也不用約好了一樣全都對我聽而不聞吧?啊?這什麼事兒啊?按下了性子,緩和臉色,畢竟是自己理虧了,耐心再補充一遍。
“這個真是......誤會啊,我聽到上面打得熱鬧一時好奇我才摸上來的,只怪各位大俠俠女武功太好劍風太厲害我就被你們的氣勢攝住了沒敢出聲,真的不是存心偷窺,你們打架殺人也沒什麼好看的不是?”看見顏如草在旁邊眯著眼睛笑,立馬扯住了他的衣袖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