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活該你瞎眼!
瞎 瞎眼的不是我一個,誰瞎眼誰活該,哈哈。
甲乙 (向卞)卞老師,你說這瞎子講理不講理?
卞 得,得,這大熱天鬧甚麼的,你們做工去罷。
甲乙 (怒視瞎子)真不講理!(同下)
瞎 講理,這年頭還有誰講理!
卞 得,你也少說話。
瞎 誰還愛說話了罷!他們不問我,我還不說哪!哈哈哈。
嚴 不管他了,老師,還是說我們的。這邊坐坐罷。
(卞嚴就左側石上坐。瞎子起,摸索至一樹下,即倚樹坐一石上,三絃橫置膝上,作睡狀。)
卞 咳!
嚴 師父有心事,可以讓老敢知道不?
卞 不是心事,倒是有點兒——為難。
嚴 甚麼事為難,有用老敢的地方沒有?
卞 多謝你的好意,老敢,這事兒不是旁人可以幫忙的。
嚴 那麼你倒是說呀,為甚麼了,老是這唉聲嘆氣的?
卞 也不為別的。你是知道我的,老敢。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你是知道的。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青娥真是好,我們夫妻的要好,街坊哪一個不知道?她是產後得病死的,阿明長不到六個月就沒有了娘,是我和老太太費了多大的心才把這孩子領大的。
嚴 阿明真是個好孩子。
卞 阿明今年八歲,我的娘今年六十三。可憐她老人家苦過了一輩子,這幾年身體又不見好,阿明又大了,穿的吃的,哪樣不叫她老人家費心?咳,也難怪她,也難怪她!……她原先見我想念青娥,她就陪著我出眼淚,她總說,“快不要悲傷了,昆岡,這孩子就是青娥的化身,我們只要管好了他,青娥也可以放心了。”後來她看我滿沒有再娶的意思,她就在說話上繞著彎兒要我明白。咳,我又何嘗不明白呢?青娥在著的時候,她好歹有一個幫助,婆媳倆也說得來,誰家婆媳有我們家的要好?青娥一死,一家子的事情就全得我娘來管。我又不能常在家,在家也不成,只是添她老人家的累,吃的喝的,都是她。早兩年身體還要得,家事也還可以對付。去年冬天的那一病,可至少把她病老了十年,現在走道兒都顯著不靈便。她自己也知道,常對我說“昆岡,我是不成的了呢。”我聽了她的話我心都碎了。她呀,打頭年起,就許我不回家,我要一回家,她就得嘮叨。
嚴 她要你——
卞 可不是。她要我再娶媳婦。我這條心本來是死了的。每回我看著阿明那一雙眼睛,青娥就回到了我的眼前。我和青娥是永遠沒有分離過的,我怎麼能想到另娶的念頭?可是我的娘呀,她也有她的理由。她說她自己是不中用的了,說不定哪天都可以……可是一份家是不能不管的,阿明雖則機靈,年紀究竟小,還得有人領著,萬一她要有甚麼長短,我們這份家交給誰去,她說。她原先說話是拐著彎兒的,近來她簡直的急了,敞開了成天成晚地勸我。“阿明不能沒有一個娘,”她說,“你就不看我的面上,你也得替阿明想想,”她說。“誰家男人有替媳婦兒守寡的,”她說,“你為青娥守了快八年了,這恩義也就夠厚的了,青娥決不能怪你,你真應得替活著的想想才是呢。”她說。這些話成天不完的嘮叨,你說我怎麼受得了?老敢!
嚴 真虧你的,師父。我聽了都心酸,老太太倒真是可憐,說的話也不是沒有理。本來麼,死了媳婦兒重娶還有甚麼不對的,現在就看您自己的意思了。您倒是打甚麼主意?
卞 這就是我的為難。說不娶罷,我實在對不住我的娘,說娶罷,我良心上多少有點兒不舒泰。近來也不知怎麼了,也許是我孃的緣故,也許是我自己甚麼,反正說實話,我自己也有點兒拿把不住了——
嚴 師父!
卞 (接說)原先我心裡就有一個影子,早也是她,晚也是她。青娥,青娥,她老在我心裡耽著。近幾天也不知怎麼了,就像青天裡起了雲,我的心上有點兒不清楚起來了。我的娘也替我看定了人,你知道不,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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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昆岡 第二幕(3)
嚴 是誰呀?
卞 就是——就是我們那街坊李七妹……
嚴 (詫異)李七妹,不是那寡婦嗎?
卞 就是她。
嚴 她怎麼了?
卞 我不在家,她時常過來看看我的娘,陪著她說說笑笑的。她是那會說話,愛說話,你知道。原先我見著她,我心裡一式兒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