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雙生的臉狠狠地扭曲著,他跪坐在一地劫灰裡,想要將黑色的羽毛撿起來,卻發現夾雜著白雪,根本就不能將彼此分開。
他恨恨地將灰砸在地上,對著地上的劫灰怒罵:“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麼?我告訴你,既然我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也就能讓你生死不能!我永遠都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他只能是我的!”
話落,他朝天伸出四指,黑色的眼珠裡盛滿了瘋狂,嘴裡喃喃念著生來便刻在腦海的咒語:“我以火心之身為祭,發願此二人生生世世不被世人所容!生來便有至親之仇!”
第六十章
當他在鬼哭城披堅執銳奮勇殺敵,每每贏得疆土卻負傷榻上時,他曾想過,娶一位賢淑的姑娘,養一條憨厚的狗,不是他幼時便想的麼?為了這麼一位陰險狡詐的帝王,以半臂之殘軀,在這荒涼大漠裡一守便是三年,值得麼?
可是每每想起那人為他許下的諾言時的殷切雙眼:“我知你不易,為還上輩人的仇怨,你自斷一臂為償,我已想好脫身之法,只要三年,到時你我隱居山水之間,不需太多塵雜,有你,有我,足矣!”
他便覺得那日子太美好,窮盡一生也想去爭取一番,他已是半個廢人,恐怕除了那人沒人肯要自己,何必糟蹋人家清白的姑娘呢,要心要身無論哪個,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能的虧欠。
“將軍!皇宮傳來喜報,皇上不日將與石郡主完婚!”
他緊皺起眉頭,拿起那紅到刺眼的喜報細細觀看,最後眉頭舒展胸口鬱結散開,又草草掃了幾眼丟到桌案。
不是他的字跡,那便不足為信了,畢竟太后因著不容於世的同性之戀,總想著手段拆散他們。
幾日後,他率數千精兵深入大漠腹地,打得敵軍一個出其不意,又成功偷襲燒掉數千斤糧草,在幾萬大軍中取其主將的首級,逼得敵軍聞風四散而逃!
雖然肩胛骨被洞穿了半邊,他依然含笑在桌案提筆,他此次足以保證數年之內鄰國不敢來犯,皇城的他可該是徹底放下心了,也不知對方上次聽他講大漠荒蕪久不見綠,便說要送他的那盆吊蘭,要以何種方式運到。
將信塞在捷報夾層裡,他目送著信使快馬奔遠。
半月後,皇城有人來傳聖旨,他驚訝得半晌才回過神,一代名將就這麼跌跌撞撞地奔出門領旨。
“奉天承運,皇上詔曰:舒氏之子舒岸,本為罪臣之後,論罪當誅。但當今聖上感懷其才不能為國所用,特赦之,如今邊疆已然穩妥,特派本欽差來此,行當年未完之刑。念其抗敵有功,特賜鴆酒一杯!欽此!”
他聽著太監拉長的尖利聲調,只覺得天昏地暗,陣陣雷聲鼓在耳畔,他扯扯身上的厚絨衫,漠北的天氣何時這般冷了。
“舒將軍,領旨吧!”
聖旨雖是背面朝著他,可他認得出那力透紙背的字跡,曾在自己堆放兵書的案桌上,出現過無數次。
原來那人也已知道,那描述的將來太美好,以致竟不可得到。
他僵硬著動作接過金燦燦的聖旨,才發現自己粗糲乾燥的手指,與那顏色格格不入,原來世事變化得這麼快,有些東西你不想它變,不想承認它變了,可是時間的手,總能偷偷將月老冊上的相愛,寫成相愛過。
他面容沉靜地朝著東方,彷彿那殿上之人就在此處般,結結實實地叩了一個響頭:“臣領旨,謝恩!”
他忍住眼裡的晶瑩,也控制住手指的顫抖,卻掌控不了心臟的抽疼,像有人在他心上放了一根弦,反覆彈奏著那聖旨上的內容,一遍一遍將事實剝開與他看,那一弦一柱思量的華年早在當年的轉身之間,掀過成一眼雲煙。
終於接過那杯解千愁的酒,他極是滿意自己堅定的雙手沒有露怯,低頭囑咐貼身小廝:“我死後便將我燒成一捧灰,灑在這一望無垠的大漠裡,讓那踏在我心上的戰馬,也來作踐一下我這些年的愚蠢。”
他低低笑了聲:“也省得日後皇上想起我這個罪人,還應受鞭屍之刑時,再來打擾我清靜!”
見他抬手飲下杯中之物,旁邊宣旨的太監不自覺鬆了口氣,抬袖擦拭額頭的冷汗。
卻見他飲下酒,站起身抽出腰間的劍來,轉頭對著他說道:“麻煩公公給皇上帶個話,我這個人腦筋死得很,這輩子最該變通的事情上卻鑽了牛角尖,你替我帶給他最後一句,就道,臨死了我就將這輩子擰到終罷,既然事情從刀下留人開始,那也由此結束罷!”
來時伶仃,終是踽踽獨行到盡頭。
話落,血飛濺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