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說皇上有錯,作為天子,皇上本當是先君後父,但他能對其他兒子保有一份父子之情,可到了李泰這裡,怎地就只剩下君而無父了?
面對遺玉的質問,回應她的是帷幔后帝王的沉默。
朝中固然有許多言官,諫議大夫,正如直言不阿的魏徵,時常提醒且糾正著李世民的過錯,可那都是朝政和作息上的事情,至於感情方面,哪怕是後宮最受寵的嬪妃,都沒有一個會曾這樣明目張膽地指點出皇帝的過錯。
遺玉並不知她這簡單的幾句話在李世民耳中起了怎樣的作用,她忐忑地跪在那裡,直到兩腿發麻,才又聽皇上開口:
“罷,你退下吧。”
啊?這就完了?皇上沒有生氣也沒有發火,更沒有辯駁,只是攆了她走?
遺玉暈暈乎乎地叩頭告辭,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低著頭倒退到門外,又聽皇上對那守門的內侍吩咐:
“傳李泰來。”
“是。”
遺玉心裡一個咯噔,更後悔剛才自己失言,這別是皇上在她這裡找了氣,待會兒要撒在李泰身上。
遺玉一從後殿出來,就被各種眼神包圍了,下一刻內侍傳召了李泰覲見,這探究和琢磨的目光便換到了李泰身上。
她故意走的慢了些,同李泰搭了個錯肩,被他用目光詢問,只能微微搖頭。
回到座上,高陽就把她拉住了,滿臉好奇地小聲問道:“父皇召你做什麼?”
邊上十幾雙耳朵豎立著,遺玉被她問住,這才想起來納悶。
皇上到底把她一個人宣進內殿是幹什麼去了,難道就是為了對她發發牢騷?
遺玉自己都是糊塗的,如何回答高陽,怕她再問,便揉著額角,一臉不舒服道:
“我有些頭疼。”
高陽還是有些眼力界的,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識相地閉了嘴,又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裡,碰到她冰涼的手背,又趕緊扭頭招來服侍的太監添了一隻火盆在遺玉腳邊。 :
不遠處的長樂見高陽這般殷勤動作,臉上的冷笑更重,側頭對心事重重的城陽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又一起轉頭來看遺玉。
耳邊清靜了,遺玉開始揣摩起皇上找李泰進去會說些什麼,太子謀逆一案是肯定會提的,就不知皇上是個什麼態度。
按說李承乾連逼宮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出來,皇上再怎麼念及父子之情,這一回都不能饒了他,這東宮一位,李承乾顯然已經坐到了頭。
李泰也未必能在皇上面前討了好,遠征軍歸朝那日,他帶著人馬前去堵皇門一舉,往小了說,那是一時衝動,情有可原,往大了說,就是意圖不軌。
但李泰在此次討伐高昌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是不爭的事實,再大的過錯,都能被這功勞掩蓋過去。
西北這一戰,可謂是李泰的翻身仗,這一仗出其不意,又打的漂亮,既讓他爭得了軍心,又改變了朝中一些中立之臣的立場,他羽翼已然豐滿,而今皇上就算是想剪他的翅膀,也已經遲了一步,總要估量一下各方面的影響。
這麼一盤算,遺玉又放下心來,想來皇上就算是不打算重重褒獎李泰,也決計不會拿他堵皇門那件事大做文章。
“四哥怎麼還不出來?”高陽不耐煩地站起身,走到殿後的過道上,被內侍攔下,悻悻地回來。
李泰這一進去,可比遺玉剛才要久得多,約莫著將有半個時辰,殿前的眾人等的都有些焦心,太子一倒臺,皇上對魏王是賞是罰,就決定了今後朝政的風向。
有人樂得見李泰順風順水,自也有人不願見李泰得勢,但不管人心如何,這都還要看皇上的意思。
遺玉比這殿上大多數人都看得開,心平氣和地喝著茶,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外頭天色漸暗,掌燈的侍女將殿上的燈火都點燃,她還沒能適應突然變亮的光線,剛才還嘈嘈切切的殿上,便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瞭然地轉過頭,就見東北角垂掛的帷幔處,李泰負著一隻手,邁著沉穩的步子踱了出來,身後跟著的,還是那個來回傳話的內侍官。
遺玉看向李泰的時候,他已經在殿上尋找到她的位置,定定地一眼望過去,那目光,有些奇妙,便是習慣從李泰細微的表情上判斷他喜樂的遺玉,此刻也說不上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點奇妙的色彩,究竟是好,還是壞,她只覺得被他那樣的目光盯著,面板下的血液湧動不覺加快,連同心跳一起。
跟在李泰身後出來的內侍官,一到殿上,便快步越了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