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了,明白了他為何總在我討論別人時默默不語,明白他為何總是無意似的隨手翻閱我看的書。我終於明白將近兩年的時間裡,他的眼神每每透過我的身體,想要尋找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我會回答他,我不僅要做他的妻子,也要做他的皇后。
他不僅是我的皇帝,也是我的丈夫。
他的頭腦,他的眼界;他願意讓我走進他的世界,觸控他最珍視的這片山河,他的這份心意,讓我心甘情願的追隨他的腳步。
我依然順從他,但這不再是為了迎合一個決定我命運的人,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只要是他想要的,我縱使拼盡全力,也要為他拿來。
**********************************
那九年是我生命中最為華美絢目的篇章,它的每一天,都點綴著猶如蝴蝶破繭而出的重生般的喜悅。他為我種下的幼枝,終於也在宮城的苗圃之中,開出了朵朵清香的梅花。
而九年的時間,也足夠我去了解他。他在我眼裡,不再是一個籠罩著刺眼光輝的神像,他是個鞠躬盡瘁的君王,循循善誘的老師,舉案齊眉的丈夫,愛其有道的父親。雖然他需要刻意迴避,但我知道,他有血有肉,也有喜怒哀樂。
九年……何其短暫的九年,又是在此後日日夜夜的回憶中,何其悠遠綿長的九年。
九年之後,他崩於朝陽宮。
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因為我明明還記得,他讓我一個時辰之後去找他;我明明還記得,看他一臉倦容趴在桌邊小憩時,不忍叫醒他的那份猶豫;明明還記得,留在我手中的那絲體溫。為何……當我試圖喚醒他時,他已周身冰冷?為何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他最後的表情明明不是逝去,只是一如入夢,夢中是他的桃源之鄉。
沒有遺詔,也沒有儲君。百官惶恐,而我耳邊則天天都有人稟報著“請皇后示下。”
示下?示什麼下?
我只是茫然無言,他們應該去向他稟報,去請他示下才對。
見我沒有反應,他們又惶恐了,可不管如何的像無頭蒼蠅,新的皇帝還是會應運而生。
終於,我被請到御極殿上,坐在珠簾之後,接受了臣子們向新帝與我的叩拜。
那一瞬間,我迷惑了。
什麼都沒有變,輝煌的正殿、標準的三跪九叩、口中高呼的萬歲,就連御座之人身上的衣服紋路都沒有絲毫不同。
可是……人明明就不一樣。
為什麼大家一點也不覺的異常?為何他們的反應,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彷彿這個大殿上一直有個身穿龍袍之人,卻沒有過一個人,叫作梁黎星。
那天夜裡,我在已成皇太后居所的長春宮裡,用枕頭捂著自己的臉,嚎啕大哭。因為我終於意識到,他是真的不在了。
我的時代也結束了。
我是他的皇后,而沒有皇帝的我,什麼都不是。
************************************
說真的,我的確打算一直安穩的隱居在深宮之中,將前朝的一切都與自己隔絕……只要沒有人來打擾我,沒有人來侵犯我不容侵犯的神域。
可那個女人卻偏偏闖了進來,從看到她上揚的鳳眼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想跟我好好相處。
本來,用親王子繼承大統,以他為父,以我為母,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考慮到新帝年幼,其父母俱都在世,才法外恩賜,許其生母入宮居住。於是那個女人搬了進來——昔日的齊王妃,今日的齊太妃。算來,也是我的弟妹。
我其實並不討厭她的兒子,那孩子畢竟是他的侄子,有著相似的眉眼,還是年幼無知的年齡,可他卻有著一對令人討厭的生身父母。
她用看竊賊一般的目光打量我,驕傲的說道:“世人都說這金墉城中應有盡有,可要我說,又有什麼用?你們沒本事,連個孩子都養不活。到最後,還不是要搶別人家的兒子來,認你們這名不副實的父母,裝點門面。”
她剛開口時,我只會在心中暗笑她的膚淺和庸碌,但她說完後,我已經動了毀她的念頭。
我是沒她有福氣,入宮九年,只生過一個死嬰。後宮妃嬪本也不多,子嗣就更稀少,還多半夭折。到了今時,陪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一個公主。
她儘可以嘲笑我,譏諷我,反正鋒芒畢露的簡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