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和格桑的來信。妹妹多麼幸運啊!一當兵就上了軍醫學校,畢業後又分配到了青海的第二大城市格爾木。看著妹妹的一封封來信,我既高興,又傷感。我幻想著有一天,我也要像妹妹一樣離開河源。我不能像父母一樣,一輩子待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
父親的雪山 母親的河 江雪 十八(1)
毛主席逝世那年,格桑復員回到了河源。
聽說他回來了,但我一直沒有看見他人影。他在部隊的時候每個月都要給我寫好幾封信,可是現在回來了,卻躲著不見我。
聽父親說格桑分配到了縣公安局工作。父親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回來了好啊,我們河源正缺人手呢。
一個月後,我才見到格桑。一大早,他穿著一身上白下藍的公安服,低頭走在大街上。我正在開啟郵電局的門,看見了他。
我朝他喊:“格桑!”
他抬頭看見了我,愣了一下,臉騰地就紅了。他不得不向我走過來,那架勢,有點不大情願似的。我很生氣。
“我得罪你了嗎?”
“沒有啊。”他尷尬地朝我笑。
“你當了公安,眼裡沒我們這些老百姓了?”
“怎麼會呢。”
“那你幹嗎不理我?”
他用腳蹭著門前的石階:“這不是剛回來嘛,還沒顧上……”
“算了吧你,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當兵復員回來的又不是你一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看見街上有人朝這邊看,轉身往郵局裡面走。格桑跟了進來。郵電局連我一共三個人,另外兩個都是男的,騎馬去牧區送信了,一個來回要好幾天。所以郵電局大部分時間就我一個人守著。格桑跟進來也不說話,嘿嘿笑著,傻傻地站在那裡。
我說:“你進來幹嗎?要寄信嗎?”
他說:“我已經復員了,沒信可寄了。”
我埋頭整理昨天剛來的信件,顯得很忙的樣子,看也不看他說:“你還有事嗎?”
他不說話,嘿嘿地笑。
我板著臉說:“要是沒事你趕緊走吧,我還忙著呢。”
他站了一會兒,見我真的不理睬他,就要往外走。
我叫住了他:“讓你走你就走啊?”
他又折回來,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說:“回來就回來了,別那麼沒出息!哪裡不活人?以後有空就過來陪我說說話,我一個人待在這裡挺沒勁的。”
他高興地說:“好,我有空就來。”
我沒好氣地說:“沒空也要來!”
“好好,只要你不煩,我天天來。”他看著我,笑著說,“幾年不見,你變了。”
我說:“變醜了,變老了。”
他趕忙解釋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變得跟江果一樣,說話可厲害了。”說完轉身就走了,轉眼就消失在大街上。
一個人待在郵電局,真是寂寞。寂寞的時候我就盼著格桑來。可是格桑真的來了我又心煩。他要是留在部隊,能提幹,能穿上四個兜多好。那樣他就可以帶我離開河源。可是他又復員回來了。
夜裡,我經常能聽到格桑的歌聲。那歌聲從河邊傳來。我的窗戶正對著河岸。我知道,他是唱給我一個人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喜怒無常,對格桑時好時壞,搞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是有意要折磨他,但是看著他怕我的樣子,心裡還真有一種滿足感。有時又心疼他,覺著自己有點過分。是不是女孩子到了這種年齡都這麼任性,這麼不講理啊。
窗外飄來格桑的歌聲——
千百匹馬裡邊,
惟獨不見我心愛的馬,
我心愛的馬來了我不會弄錯,
因為它的步子不一般;
千百個姑娘裡邊,
惟獨不見我心愛的姑娘,
我心愛的姑娘來了我不會弄錯,
因為她的眼神不一般……
格桑經常來我家跟父親喝酒。說是跟父親喝酒,他的眼睛卻總是黏在我的身上。父親的酒量很大,格桑根本不是對手,所以經常喝醉。喝醉了,就向父親吹噓他在部隊當兵的那些事。父親喜歡聽部隊的事,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給格桑講起從前打仗的事。格桑聽過好幾遍了,但他每次都好像第一次聽一樣,露出一副無比崇拜的表情,這就更加刺激了父親講述的慾望。兩人越說越投機,酒也越喝越多,直到母親奪了酒杯,他們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