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抱住她說:“都是姐姐不好,原諒姐姐!”
江果指著格桑:“還有你!你說,你喜歡不喜歡我?”
格桑不知如何是好。
我趕緊說:“當然喜歡,我們都喜歡你!”
“我讓他說!”
格桑說:“我……我……”
我說:“你快說呀。”
格桑說:“喜歡!喜歡!”
江果這才從草地上站起來,威脅我們說:“你們以後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把自己喂狼吃!”
那時我們十二歲,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後來我們長大了,說起這事,江果很不好意思,對我說:“格桑我不要了,給你了。”
好像格桑原本是她的,現在她施捨給了我。
她還說:“我怎麼能喜歡格桑呢?我終究是要離開河源的人,將來怎麼可能嫁給格桑這樣一個人呢?” 。 想看書來
父親的雪山 母親的河 江雪 十七(3)
現在江果走了,我還真想她。格桑走了,江果走了,平時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我不想跟父母說話,弟弟江河正是貪玩的時候,整天不著家,我也無法跟他說些什麼。所以我很想念格桑,想念江果。尤其是夜裡。江果走了,沒有人再把腿壓在我的身上了,沒有人說夢話影響我睡覺了,讓我感覺到了夜的漫長。
直到清明節那天,我才跟父親說了第一句話。早飯後,母親和弟弟江河去了學校。父親對我說,雪兒,等會兒跟爸爸去上墳。我沒有吭聲。父親習慣了我的沉默,沒說什麼,獨自去了馬棚裡。
往年清明節,父親總喜歡帶江果去祭奠他的戰友,我和弟弟去也行,不去也行,父親並不在乎。我曾經為此而失落。但是現在我不想跟他去。你不是喜歡帶江果嗎?現在她走了才想起我?
父親牽來了兩匹馬,又從柴房取出馬鞍,搭在馬背上,然後開始仔細檢查馬鞍下是否有東西。父親每次騎馬出行前,都要認真檢查一番,哪怕馬鞍下有一根不起眼的草棍也要取掉。父親說,一根草棍也會把馬背磨出血。
父親做好一切準備後,朝屋裡喊:“雪兒,走啊!”
我磨蹭了半天才從屋裡走出來,耷拉著頭,老大不高興,跟在父親後面走出院子。我們一人騎著一匹馬,朝雪山走去。父親並不在意我的不快,一路上跟我說東道西,我卻一聲不吭。
我們祭奠完掩埋在草地上的那兩個戰士,又祭奠了雪崩掩埋的那三個藏族同胞和阿尼瑪卿雪山上父親那個叫章明的戰友。以前祭奠章明烈士時,父親總是讓江果朝著那裡磕頭,可是那天父親沒有讓我磕頭。也許父親看見我不高興,不想招惹我。
祭奠完畢,父親盤腿坐在草地上。我扭頭望著草原和遠處的雪山。草原已經有了淡淡的綠意,低頭細看卻尋找不到綠的蹤跡。雪山如同一個個偌大的白饅頭。到了六月,積雪才會慢慢融化。那時雪線漸漸上移,退到山腰時冬天又來了,一夜之間雪又蓋住了山腳。就像一個調皮的少女,輕輕掀起自己的白裙,又害羞地趕緊放下來。
父親說:“雪兒,你坐過來,跟爸爸說會兒話。”
我坐過去,卻不說話,擺弄著地上枯黃的野草。
父親說:“雪兒,我知道你一直在生爸爸的氣,今天這裡就咱父女倆,你心裡有啥委屈就說出來。”
我不說話,從地上拔起一根野草,一截一截地掐斷。
“其實沒讓你去,爸爸也很內疚。但是讓你去了,把妹妹留下來,爸爸也會內疚。”父親抬頭望著阿尼瑪卿雪山,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知道爸爸為什麼每年都要來祭奠這些戰友嗎?因為過去打仗的時候,他們選擇了死,而把活下來的希望讓給了爸爸。選擇是最難的一件事情。那時選擇的不是工作,而是生死。人哪,總得守信用,講良心啊。雪兒,你能理解爸爸嗎?”
父親的話我似懂非懂。我不明白他說的“講信用”“講良心”是什麼意思。直到許多年後,我知道了妹妹江果的身世,才明白了父親那天話裡的全部含意。
父親說:“爸爸知道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爸爸讓你受委屈了。你有什麼要求就告訴爸爸,爸爸一定答應你。”
我說:“我想去上班。”
父親高興地笑了起來:“我女兒終於說話了。上班好啊,爸爸馬上給你找個工作,人總是要工作的嘛。”
不久,我就到郵電局上班了。
上班以後我的心情好多了。那段日子,我最大的快樂就是等待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