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裡爬出來,悄悄摸出院門,朝馬棚的方向打了一聲口哨。一匹白馬流星一樣滑了過來。父親將女人扶上馬鞍,然後翻身上馬,一手攔著前面女人,一手抖著馬韁繩,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
但是,他們沒有跑出多遠,就被騎兵發現了。身後響起了零亂的槍聲。一顆子彈擊中了父親的脊背……
父親的雪山 母親的河 江河 二(1)
父親睜開眼睛後最先看見的是一張黑紅的臉。這張男人的臉很和善,笑容可掬,但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仔細一看,原來是少了一隻耳朵。
見父親醒來,少了只耳朵的男人說:“你終於醒啦!你小子命大,要是那一槍再偏一點,你就見閻王了。”
父親這才記起曾經發生過的事,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男人直起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父親這才看清他身上的解放軍服裝。父親嚇得想坐起來逃走,但是背部疼痛難忍,沒有成功。父親心想:這下完了,落在瞭解放軍手裡,我死定了。
解放軍說:“你不用害怕,你已經擺脫了馬步芳的追兵,沒有人會傷害你。這裡是解放軍的獨立營,我是營長劉達。”
父親用胳膊肘勉強撐起身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那個自稱營長劉達的人將他重新按倒在床上,笑著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那個女學生已經講了事情的經過。你很勇敢,很了不起!我們歡迎你來投誠!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同志了。”
父親當時並沒想過要投奔解放軍,只想帶著那個女學生逃命,誰知命運之神卻將他送進了解放軍的兵營。既然是命,那就認命吧,何況人家還救了自己一命呢。當兵吃糧,在哪兒不是混口飯吃?好吧,我就跟著解放軍幹吧!
營長問:“你叫什麼名字?”
父親說:“江三。”
“江山?有山有水的,這名字好!”
“不是大山的山,是一二三的三。”
“噢,看來你在家裡排行老三?”
“是的;長官。”
“解放軍不興叫長官,叫我劉達同志,或者劉營長。”
父親覺得叫“同志”很新鮮,可他不敢這麼叫,還是叫營長比較合適。父親說:是,營長。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女學生。
“營長,那個女學生她……”
營長說:“你說茹雅啊,她沒事,只是有些感冒發燒,一兩天就會好的,我們的醫生正在給她治療呢,你就放心吧。”
直到這時,父親才知道那個被他救出來的女學生叫茹雅。幾天後的早晨,茹雅在一個年輕女醫生的陪同下來看父親。茹雅一進屋後“撲通”一聲跪在了父親面前:“大哥,謝謝你救了我!”
父親窘迫地說:“你趕緊起來吧,我受不起這個……”
茹雅從地上站起來,已是滿眼淚水。父親臉紅了,不敢看面前的茹雅。茹雅的淚珠滾過白皙的臉龐,撲簌簌落在了父親床前的土地上,她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睛望著父親說:“大哥,今生今世,我都無法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大哥,我要走了……”
父親抬起頭問:“你上哪兒?”
茹雅抹了把臉頰上的淚水說:“我要回家了,我不趕快回去我媽會急死的。我家在西寧,離這裡不遠。”
父親僵硬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時,一起來的女醫生說:“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要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西寧,毛驢車還在外面等著哩。”
父親不敢看茹雅的臉,他把目光停留在茹雅的腳上說:“走吧,這世道,兵荒馬亂的,路上要多加小心……”
茹雅說:“大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父親看見茹雅的雙腳遲疑了一下,然後向後轉,向門口挪動,最後消失在門外的陽光裡。
茹雅一走,父親的心好像一下子被誰掏空了。茹雅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父親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難過。
第三天中午,沉睡中的父親看見了茹雅。他們坐在一片草地上,遠處是雪山,周圍是花草和縱橫的河流。父親甚至嗅到了鮮花的芬芳。茹雅對他說著什麼,可是他一句也聽不見。父親一急,醒了。
父親的雪山 母親的河 江河 二(2)
茹雅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父親。
父親驚慌地坐起來:“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茹雅羞澀地笑了:“不是夢,我又回來了。”
“你咋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