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來到這裡已經三年了,也不知道寶玉出獄了沒有,有沒有和寶釵團聚,雖說寶釵進門後屢帶噩耗,但是寶釵賢惠能幹,縱然敗落了,也能照料好寶玉,不會讓寶玉吃苦受罪,不然,單憑寶玉一人,怎麼吃飯穿衣都不知道。
王夫人幽幽一嘆,忽聽得一陣拍門聲。
聽到聲音,王夫人驚疑抬頭,不知道這個時候有誰會來,按著往常的規矩,都是早上送衣服上自己漿洗,周家送米麵糧食也都是三月一次,上個月才來過,如今天色已晚,誰會過來?自己不喜出門見人,除了幾個送衣服和送米麵的兵士小廝餘者皆不認得。
拍門聲依舊不斷,王夫人躊躇了片刻,放下飯碗過去開門,卻只開了一道縫隙,不敢大開,卻見一個花子見到自己,當即跪在地上叩頭。
寶玉此時蓬頭垢面,王夫人沒有認出來,驚問道:“你找誰?”
寶玉抬起頭,雙眸熠熠生輝。
王夫人忽然想起當年曾經見到送寶玉回家的叫花子來,只覺得十分相似,忙問道:“你可是那年送了寶玉回家的叫花子?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寶玉目光平靜,心中卻是苦笑不已,被母親認錯為甄寶玉,何其悲哀?豈非報應?
王夫人見寶玉遲遲不開口,忙開啟門,走到他跟前,道:“你上回送了寶玉回來,我心裡感念著你的好處,問寶玉,寶玉也不說你是誰,今兒好容易在這裡見到了,且進來坐一坐罷,我一個罪人,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
寶玉聽了,站起身,不知是往前走,還是轉身離去。
王夫人見了一笑,正要再說什麼,驀地湊到寶玉眼前,看著眼前的寶玉,想起丰神俊秀的寶玉,不覺失聲道:“你是誰?你終究是誰?難道是我的寶玉?寶玉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寶玉沒有說話。
王夫人一把拉住他,端詳良久,激動道:“寶玉,寶玉你怎麼來了?”
寶玉淡淡地道:“來瞧瞧太太。”
王夫人拉著他往裡面走去,一面走,一面哭,道:“你怎麼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了?寶丫頭是怎麼照料你的?我聽說寶丫頭都叫林丫頭的夫家給贖出來了,你們也早早回了家鄉,可是你怎麼來了這裡?這麼六七千裡的路,你難道是一路乞討過來的?”
寶玉的目光落在王夫人尚未吃完的飯碗上,頓時腹鳴如鼓。
王夫人聽到了,淚流滿面地張羅著剩下的餅子和米粥給他吃,寶玉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也不知道幾天沒吃東西了,看得王夫人心如刀割,哭道:“寶玉,我的寶玉,你還沒跟娘說話,你怎麼落到這樣的地步了?”
寶玉吃完,飢餓稍解,方看向王夫人,道:“我自己從家裡出來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有幾年了,就是想來看看太太。”
王夫人嗚咽道:“你不好好在家裡,出來找我做什麼?沒的讓你丟了顏面。”
寶玉的目光掠過王夫人的面頰,沉默不語。
王夫人急急忙忙地燒了熱水給他洗澡,又拿出兩件衣裳給他換,這幾年黛玉並沒有苛待她,和自己一同發配過來的又死了兩個人,她還好好兒地活著,每年四季黛玉也會打發人送兩匹粗布來,她日夜思念寶玉,故給他做了兩身衣裳。
好容易忙完,月上中天,四面寂靜無聲。
寶玉坐在王夫人簡陋的木床上,聽王夫人絮絮叨叨地問起別來之事,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只覺得往事漸遠,似乎已經不放在心上了,說起李紈母子回南,寶釵亦在家鄉,史湘雲沉江等等,聽得王夫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嗚咽。
看著寶玉粗糙的手,被磨爛了的腳,王夫人心疼不已,淚水簌簌而落,道:“我只道你已經回了家鄉,好歹衣食不愁,不想你竟千里迢迢過來找我,也不知道你自小嬌生慣養,哪裡來的志氣,揍了這麼遠的路。不行,你不能留在這裡,雖說這裡比之幾年前大為安穩,也沒海寇蠻夷來鬧事,但終究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
寶玉卻道:“天下之大,哪有我容身之處?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路,見到太太,也放心了。”
王夫人吃驚道:“你有什麼路?你又想做什麼?”
寶玉微微一笑,笑容灑脫不羈。
王夫人緊緊地拉著他,搖頭道:“我不許你胡思亂想,你不能拋下我不管,我這就去求周大奶奶,去求林夫人,求她派幾個人送你回鄉。”
寶玉忙道:“太太別打擾林妹妹的清淨了,咱們如今還有什麼面目呢?”
王夫人心中一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