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氣定神閒地看著,和顏悅色地聽雪梨在旁邊“說大道理”,目光在掃見她轉動的明眸時總要勉力忍一下笑。
——太明顯了!眼睛這麼左看右看的,誰看不出她這是有小算計啊?
剛說了兩三句的時候,他就聽出她這是不想去。其實他也料到這個,所以才沒讓宮人直接轉交,而是親自來了一趟,還避開了旁人。
他原是想,若是她真的不想去就不逼她,惠妃給她的東西他也原封不動的拿回去。東西往他案頭一擱,就算惠妃事後覺得奇怪到御前來問,徐世水也只能回說:“陛下怕是忙忘了。”
這種小事和他案頭那一堆奏章相比確實微不足道,真忘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惠妃說不得什麼,也不能催,這事自然就過去了。
但看看眼前的雪梨……
她東一句西一句地繞著,不怎麼會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話還硬撐著要說,從“無功不受祿”到“奴婢不懂後宮的事,讓惠妃夫人不高興了怎麼辦”,各個點都說到了,就是不提那句“不想去”。
皇帝就心裡發笑地等著,覺得她就算不敢直接說,但從善如流地做了這麼多鋪墊,最後委婉地問一句“能不能不去?”總可以吧?
可是,也一直沒聽到。
她就轉著烏溜溜的眼睛一條條說著,每條說完就期盼地望一望他,見他不說什麼,便悶頭說下一條。
這是等著他聽完她的理由就直接點頭說“那就別去了”?
謝昭眉頭稍挑:我不。
於是,當雪梨說完“惠妃夫人那麼多事要打理,奴婢去擾她,不合適吧?”之後,腦汁終於絞盡,沒詞了。
皇帝從容微笑:“沒事。禮數在這兒放著,你安心去就是。”
雪梨一臉僵硬,滿心慘叫。
當晚,小院裡就炸鍋了。
被後宮嬪妃直接召見、還是執掌六宮的惠妃直接召見,這樣的事,她們誰都沒經歷過啊!
蘇子嫻和嶽汀賢聽完她的話都是一臉驚悚,先問她什麼時候去,雪梨愁眉苦臉地說“明天就去吧”。
然後子嫻又問她:“你想好怎麼辦了?”
雪梨搖頭。
然後她們兩個都幫她安排,從穿什麼衣服配哪雙鞋,到梳什麼髮髻配哪支簪子,三個人一同在她房裡商量得熱火朝天,跟要拆房子似的!
雪梨壓根就沒有恭使位的那套宮裝,子嫻汀賢的尚服局後來倒是給送來了。
汀賢就拿了一套自己的塞給她:“你穿這個去吧!看上去普通一點,別讓惠妃夫人覺得你太特殊了。”
雪梨剛要接,子嫻立刻就有不同意的話:“不是那麼回事兒!你看,御前上下這麼多人,惠妃夫人為什麼單賞雪梨一個?肯定是她已經知道雪梨在御前跟別人不一樣了呀!非要弄得一樣過去,豈不是反倒很假?”
雪梨想了想,這一點上,決定聽子嫻的。
於是開啟櫃子翻了翻,找了套蔚藍上襦、藍白間色裙的齊胸襦裙——皇帝不是說蔚藍在她身上顯老氣嘛?但是去見惠妃剛好,不會讓她顯得太小。
定了衣服,耳墜就好挑了。她們手裡這些東西都不多,雪梨總共三對耳墜,一對翠玉的、一對紅瑪瑙的、一對珍珠的。
配藍衣服,只能用那對珍珠的啦!
髮飾上又爭論了一番,子嫻說就用宮女們都有的那對簪子,因為雪梨平常也是這麼戴的,汀賢則說得用惠妃剛賞的那個,這樣能顯得雪梨很喜歡她賞的東西。
雪梨掙扎了一會兒,這個聽汀賢的!
其實惠妃賞的那“兩副”簪子件數加起來特別多,除了主釵附釵外還有插梳什麼的,雪梨把那一對燒藍的的小插梳取出來,兩邊丫髻一邊一個,就夠了。
服飾決定妥當之後,雪梨丟擲了最讓她拿不準的一個問題。
——要不要備點什麼給惠妃夫人送去?
她覺得,空手去肯定不合適吧?就算謝恩和“禮尚往來”是兩回事,空手去是不是也顯得很沒誠意?
可要備東西,備點什麼呢?她們這兒的東西,惠妃夫人肯定都看不上眼啊!
能拿的出手的就只有廚藝了,但入口的東西又最容易出事,她們平常當值都戰戰兢兢地怕出錯,現在再要主動送吃的給惠妃,實在有點膽顫。
思量再三也拿不定主意,三人圍坐在案邊一個看一個地躊躇了半天,最後決定去問問陳大人或徐大人。
他們比她們要會辦事多啦!拿的主意一準兒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