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為什麼為了二十兩銀子就把她許給根本不瞭解的人家了……
這回她哭得很安靜,不像前陣子因為安錦的事那樣聲淚俱下。他幾乎聽不到聲響,只能看到她不停地抬手擦眼淚。
謝昭仍是由著她哭了一會兒,然後坐到她身邊攬過她:“好了,這事過去了。朕會把他們叫進來問問當年是怎麼回事,你若生氣,日後你過你的、他們過他們的就是。至於別的……”
他語中一頓,攬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朕不能不告訴你,這事你爹孃直接牽涉在裡面,若依律例他們的罪責是免不了的……”
懷裡的哭聲驟然停了,雪梨抬頭驚然望他,眼底的複雜讓他看著都覺得心疼。
雪梨心裡剛生出來的怨恨突然被這一句話擊住,和油然而生的恐懼和擔憂一起刺在心底,讓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求情,神思中的幾分清明讓她知道他是對的,律例的事她不能插手;可不求情,她又實在狠不下心……
不說當年家人待她好是真心實意還是出於愧悔亦或是另有所圖吧,但那些照顧到底真真切切地存在過。讓她現在揮手就說“陛下您看著辦吧,我一點也不難過”好難。
她又抹了把眼淚,想了想,倚回他懷裡去,手指在他手心裡輕輕緩緩地划著,心中的無助溢於言表。
他原想問問她覺得怎麼辦好,現在看看還是算了,不能再多讓她為難了。
這事到最後足足有十一個官員被革職,砍了四個人,霞安鎮上流放、腰斬的人數加起來佔了半個鎮子。
便是這樣,衛忱還多請了一道旨,請求以後不許霞安鎮上的鄉民外娶。
這奏章讓謝昭一看就覺得明軒君也夠陰的,難得地在這事上笑了出來。恰好雪梨在旁邊,他當個笑話似的把衛忱請旨的事跟雪梨說了。
結果雪梨並不明白,還眨著眼問他:“不許外娶?那他們不是更娶不著媳婦了麼?”
謝昭:“……”
這回他終於沒忍住,心裡慼慼然地執筆蘸墨,板著臉把她叫近了,提筆就在她腦門上寫了個“呆”。
雪梨感覺得到但看不著,知道他在她腦門上動筆了也不知道寫的什麼。於是一時還是滿臉茫然,很認真地望著他等解釋。
謝昭把筆往案上一扔:“每年溺死的女嬰那麼多,還涉及買賣虐待之事,不趕緊嚴加整肅以證律例嚴格還管他們能不能娶到媳婦?這叫本末倒置!”
哎?對哦!
雪梨頓顯恍悟,馬上就覺得這麼做是對的了!
謝昭這才忍著笑叫宮人端清水來給她洗臉,宮人當然會合他的意,讓她洗臉之前先捧了銅鏡給她一照。
雪梨:“啊!!!”
然後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就不肯起來了,謝昭“哈哈哈哈”地笑得也起不來了。
九月初的時候,雪梨的家人被帶進了洛安。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那會兒也都還小,就沒傳進宮來,只召了她父母來問話。
——謝昭和衛忱在人進來的時候好懸沒直接動手打人!
其實問過之後也確實是有點原因吧,那幾年她爺爺病重,家裡為給他治病能賣的都賣了,辦喪事又花了一筆錢,這才沒轍了,把雪梨許給了張東昇。
這理由在旁人聽來就覺得能原諒了,可謝昭還是氣得不輕,尤其看她父親不順眼:你爹是親的,女兒就不是親的了?為了治親爹的病家裡能砸鍋賣鐵,然後過不下去了二話不說就把女兒換銀子了?!
雪梨上面不是還倆哥嗎?怎麼不說把倆哥賣一個換銀子啊?兒子是人女兒不是是吧?!
這麼一想更來氣啊,皇帝冷著臉大步過去一提衣領就把雪梨的爹拎起來按牆上了!
她爹嚇得一個字都不敢說,陳冀江也慌神,趕緊在旁邊勸:“陛下?陛下!這到底是雪梨的爹,您息怒啊……”
皇帝直切齒,狠瞪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他要不是雪梨的爹朕早剁了他了!”
滿殿宮人連帶幾個來候命的朝臣當場就給嚇跪下了!
——陛下他攢著氣要剁人啊!
總之那些謝昭擼袖子拿出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氣魄,最後為了雪梨把“伏屍百萬”這事忍了,讓人把她爹拖出去杖了四十,然後他還得派太醫去給看傷。
是以暫且也沒讓雪梨見家人,她壓根都不知道爹孃來宮裡走了一趟這回事,接到娘寫信說都挺好的沒受什麼牽連還挺高興。謝昭有點心虛地偷眼瞧瞧她,心下暗忖這結果也就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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