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在小侍女的抹布下迅速被清除,屋宅小院頓時變得乾淨明亮起來。
很明顯這些家務活兒她天天都在做,顯得非常熟練快速,還是孩童的小黑侍女像螞蟻般辛勤忙碌,像僕婦般東奔西走,累得滿頭大汗臉蛋通紅,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令人心生同情……
那個叫寧缺的傢伙很明顯缺乏這兩種情緒,他安靜或者可以說是安逸地躺在一張竹躺椅上,左手拿著卷有些舊的書不停翻看,右手拿著根硬樹枝在溼泥地上不停划動,偶爾沉思入神時,他便隨意將手中樹枝一扔,掌心向上伸向空中,片刻後便有一壺溫度將將好的熱茶放到掌上。
渭城裡的軍卒早已習慣這間小院裡的日常生活畫面,所以並不覺得奇怪,站在籬笆外的貴人婢女目光則是逐漸冰冷,尤其是看到那個小侍女忙著做飯打掃的過程中,還不敢忘了留意觀察少年軍卒要求,隨時準備沏茶倒水捶背捏腿時,她的臉上霜色愈發重了,彷彿要凝結了一般。
第二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
第二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
如果真是你的侍女倒也罷了,可你難道不是從死屍堆裡揀出的她嗎?不是說你們二人是相依為命嗎?就算退一萬步說她是你的侍女,可你難道不覺得她的年齡還太小,不應該承擔這麼重這麼辛苦的勞作嗎?小小少年怎麼就養了一身懶骨頭,為什麼就不能自己動動手?
或許是引發了童年時的不好回憶,或許是心中對某些美好情感的想象被某個傢伙破壞的太過徹底,婢女逕直推開籬笆走了進去,目光落在竹躺椅上,落在那名少年一直認真讀的舊書上,淡淡嘲諷說道:“以為看的是什麼聖賢大作,能讓你忘記身邊發生的一切動靜,沒想到居然只是市面上隨處可買的太上感應篇,莫非像你這種人也奢望能踏進修行之道?”
寧缺坐起身來,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衣著華貴似乎永遠不應該出現在渭城的小娘子,又看了眼表情尷尬的校尉,停頓片刻後解釋道:“只能買到這本,所以也只好將就著看,也就是好奇,哪裡有什麼奢望。”
婢女明顯沒有想到這少年竟會回答的如此自然隨意,弄得自己反而不由一窒,旋即望向門旁正在倒灶灰的小侍女,不悅說道:“我堂堂大唐,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男人。”
寧缺疑惑皺了皺眉頭,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向正拿著抹布呆站在窗邊的桑桑,明白了對方言辭間的鋒利由何而來,左臉頰裡酒窩隱現,笑著說道:“看你應該比我大,要不然……你就當我不是男人,是個男孩兒吧。”
婢女這一生大概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賴皮之人,袖中的拳頭緩緩攥緊,神色冰冷正欲發作之時,目光卻落在竹躺椅旁那片泥地上,落在那些樹枝畫出來的字跡上,心思不由微微一動,眸中隱現異色,讓她渾然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渭城條件最好的營房內,那位穿著破袍子的老人正在閉目養神,邊將馬士襄則是半躬著身子和帳內的貴人對話,謙卑的態度裡,有著隱藏不住的驚訝神情。
“您對那名嚮導不滿意?”他疑惑問道:“為什麼?”
帳內貴人的聲音極其不滿,訓斥道:“我要的是精明能幹的嚮導,而不是一個滿腦子全是修行美夢,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提燒雞的憊懶少年。”
馬士襄輕輕咳了兩聲,低聲解釋道:“以末將所知,寧缺雖然年歲尚淺,但這兩年來在草原上也斬過好些蠻人頭顱,若……只是綁幾隻雞,我想應該問題不大。”
大唐以武立國,首重軍功,帳後那人雖然身份尊貴到了極點,但既然觸及軍隊最看重的榮耀,馬士襄毫不猶豫選擇了反擊,似是解釋其實卻有些嘲諷反駁的意味。
帳後那道冷冽的聲音稍一停滯,不悅道:“能殺人便能做一個好向導?”
馬士襄回答得愈發謙卑:“渭城三百部屬,寧缺肯定不是其中殺敵最多之人,但末將敢以人頭作保,無論是何等樣慘烈的戰場,最後活下來的人裡……肯定有這少年。”
然後他抬起頭來,微笑說道:“因軍功累加,他獲得了軍部的推薦信,這小子也確實爭氣,半年前便透過了初核,此次回都城,他就要去書院報到了。”
聽到書院二字,帳後忽然沉默下來,那位貴人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馬士襄離開後,那位穿著舊袍的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蒼老而平靜的眼眸間難得流露出一絲興趣,他望著帷帳溫和笑著說道:“在這邊陲小城裡,居然有士卒能考進書院,實在是令人意外,既然如此,那少年想必無論品行還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選,讓他做嚮導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