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草原猛獸殘酷搏殺時的厲嚎自少年口中吼出,他調動身體內最後殘餘的那絲力量,提起拖在地面上的朴刀,狠狠一刀斬了過去!
喀的一聲,刀鋒深深鍥進顏肅卿的脖頸深處,然後伴著一陣極為難聽恐怖的破骨斷肉聲繼續前行,直至從另一邊劈了出來。
顏肅卿頭顱上的那雙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黑傘後的少年,然後頭顱一歪從頸口上掉落,在地面上啪啪嗒嗒彈動兩下,滾進猶有餘溫冒著熱氣的茶水之中。
大黑傘緩緩垂落,傘柄依然緊握在寧缺的手中。
寧缺瞪著眼睛,看著地面上那顆頭顱,急促地喘息著,說道:“你習慣了當茶師,那就不再是劍師,因為你連近侍都忘了請一個。”
……
……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樣的深沉,此時的長安城是那樣的安靜,街巷之上沒有任何行人,就連習慣夜行的貓兒都看不到一隻。南城某處坊口奔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踉踉蹌蹌地奔跑著,虛弱的雙腿有時難以支撐一軟,他便會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鮮血從口罩邊緣不停滴落,他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模糊,甚至思維都有些混亂,竟是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處,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要取你的命,那就一定會取你的命。”
他下意識裡喃喃念著,尋找著回家的道路。
聲音從被血染透然後粘住的口罩內傳出來,顯得有些變形。
先前已經聽到了警笛,殘存不多的理智讓他知道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官府已經被驚動,如果稍後長安城出動羽林軍,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於是他繼續狂奔,狂奔在他沒有認出來的朱雀大街上。
系在身後的黑傘被不時彈起,然後張開,一蓬一蓬。
渾身是血的復仇少年。
從冥間爬回來的惡鬼。
背後生著一朵黑色的蓮花。
第一百一十章 朱雀、黑傘以及光明的夜
第一百一十章 朱雀、黑傘以及光明的夜
寧缺奔跑在夜色裡,奔跑在大街上,不時抬起右臂抹掉下頜處的血水,大黑傘不時擊打他的背部上啪啪作響。隨著時間流逝,他眼眸裡的光澤越來越黯淡,露在口罩外的眉眼皺得越來越緊,顯得非常痛苦。
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街畔的拴馬柱、坊市口裡的門坊,在眼中逐漸變形扭曲,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肺長有若朝堂威壓肅穆的呼息,急促不安有若逃亡旅者絕命的喘息,淡漠滄桑有若歷史無情的呼息。
寧缺聽著大街窄巷後園遠殿四面八方傳來的呼吸聲,孤單無助地站在街道中央。
他鬆開刀柄用雙手捂住耳朵,卻依然無法阻止那些各式各樣的喘息呼吸聲穿透掌背,清晰而極有力地傳進腦海之中。
他在黑暗的朱雀大街中央緩緩跪下,然後倒下。
大黑傘覆在他的背上。
血水經過黑傘,淌在青石之上,流進石縫之間。
平整青石鋪砌而成的朱雀大街上,綻著無數朵細微的血滴綻成的小花,從南城一直向北,血花連綴成線,與前端黑傘處的血水隱隱連成一道線條。
血線遙遙所指之處,是大街遠處那幅石雕的朱雀繪像。
……
……
刻在御道中央的朱雀繪像,深刻入石,承載著大唐帝國逾千年的歲月,不知迎來了多少位意氣風發的新晉君王,不知送走了多少位最終未能戰勝時間的蒼老雄主,它那不怒而威的兩個眸子永遠是那般平靜,不曾動容過一瞬。
此時朱雀繪像的眸子依舊威嚴如常,然而它頭頂那三根華美難以比喻的頂翅右方那根卻緩緩挑了起來,竟似要破開石面進入真實的世界!
寧缺倒在大黑傘下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遠處的朱雀繪像發生瞭如此奇異的變化,更不知道一股磅礴莫御彷彿來自遠古的肅然毀滅之意籠罩住了自己。
他的鮮血在石縫間流淌,極淺極平,比人類能夠想像的極限還要更淺更平,從大街中央一直流向遠方,流淌進遠處朱雀繪像繁複莊嚴的羽毛石隙之間。
無聲無息間,那些流進朱雀繪像華美羽毛石隙裡的血水迅速被蒸發成淡紅色的霧氣,然後迅速被某道無形的高溫力量直接淨化為無形的空虛。
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散落的血滴小花也開始被蒸發,被淨化,一朵朵消失於無形,石縫間極平極淺的血水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蒸發消失,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