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觀主一戰前,寧缺執刀行走於街巷中,斬掉桑桑留下的痕跡,雁鳴湖的宅院也自然不能避開,好在破壞並不是太嚴重,沒有用多長時間便修好了,新年後的這段日子,他便一直住在這裡。
雁鳴湖上的厚雪早就已經融化,冰層變成極薄的鏡面,然後紛紛碎裂,被風吹至湖岸堆成雪酥卷,露出了清澈的湖水。
寧缺站在湖畔,伸手把尚未抽出青芽的寒柳枝撥開,看著水中那些隱約可見的細青莖,自然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和桑桑划著船兒在湖上種荷花的畫面。
湖上陰雲漸至,沒有春雷炸響,悄無聲息間便有雨點淅淅瀝瀝落下,這是長安城今年落的第一場春雨,自然帶了些料峭寒意。
寧缺走回宅院,拿了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便在此時聽到了叩門聲。
他走到院門前,聽著那邊響起的叩門聲,沉默片刻,把門開啟。
雨水不停地落著,把他的衣裳全部打溼,也打溼了門外那個女子。
寧缺看著她,覺得彷彿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她沒有穿青色的道衣,穿著血色的裁決神袍,黑色的髮絲沒有像那年一樣因為溼漉而顯得狼狽,因為她戴著華貴的神冕。
但她還是那樣的美麗。
寧缺的眼神很平靜,看到她身後的那兩個人,也依然平靜
劍閣柳亦青,還有現在是南晉禮部官員的謝承運。
柳亦青和謝承運對他行禮,也很平靜。
柳亦青的眼睛是寧缺砍瞎的,謝承運和他相識於書院之中,只是隨著時間流逝,很多事情在此時已經沒有必要還記得。
院門緩緩關閉,把隨行的那些人都關在了門外。
葉紅魚隨寧缺走進宅院。
……
……
寧缺和葉紅魚坐在梅園的雨廊下,看著自天落下的春雨發呆,南邊的院牆那頭,隱隱傳來雨水落入雁鳴湖裡的聲音。
“現在想起來,住在這裡的那些日子,確實算是平靜。”
葉紅魚伸手去接廊沿落下的雨水,說道:“只是世事多變,平靜終不可久。”
寧缺看著雨水在她白玉般的掌心裡濺開,說道:“當了裁決大神官後,你說的話越來越不像是人說的話了。”
葉紅魚收回手,看著他說道:“你這是在挑釁本座?”
“本座你個頭。”寧缺把毛巾遞過去,說道:“在我面前還是說人話的好。”
他和葉紅魚在荒原上相識,至今已經有很長時間,曾經相殺,不曾相愛,曾經同居,從未同心,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將來的某一日,他們會要殺死對方,並且他們已經做過多次嘗試。
有意思的是,大概正因為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兩個人相處時,反而顯得特別平靜,彷彿有清風繚繞其間,令人神清氣爽。
寧缺問道:“觀主和掌教都還活著,你說的話能算話?”
葉紅魚說道:“既然我來長安城,說的話自然能算數,問題是書院向來不幹朝政,你對長安城裡的人有多大影響力?”
寧缺說道:“魔宗宗主牌就在我身上,你知道皇后的身世,所以不用懷疑。”
葉紅魚說道:“唐國付出的代價會很大,那個魔宗妖女也不可能把朝野裡反對的意見全部壓下來,那麼這份協議有什麼意義?”
寧缺說道:“首先我不認為我們會在這份協議上吃太多虧,其次至於協議的效力和執行力,這是書院需要考慮的事情,不需要神殿關心。”
葉紅魚說道:“如果沒有效力,談判就沒有意義。”
寧缺說道:“談判本身就是意義之所在。”
葉紅魚說道:“這句話乏味無趣,你如今變得如此死氣沉沉,滿身陳腐氣息,就是因為一個女人,實在是有些可笑。”
寧缺神情不變,平靜說道:“昊天道門統馭世界,號稱強者無數,最終卻要你這樣一個女子來長安城冒險,難道不更可笑?”
葉紅魚說道:“長安城對我來說何險之有?”
寧缺說道:“我現在隨時可以殺死你。”
葉紅魚說道:“在沼澤裡,如果不是那群野馬,你已經被我殺死了。”
寧缺說道:“這裡不是荒原裡的爛泥場,這裡是長安城。”
葉紅魚眼眸微冷,說道:“如何?”
寧缺平靜說道:“我身在長安便無敵,即便是觀主也要被我一刀斬飛,我不認為你有任何機會勝過我。”
葉紅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