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鳴,柚木甲板上站滿了旅客,朝下面的親友們揮手,綵帶氣球滿天飛。
嫣兒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姚依蕾和鑑冰也鼻子酸酸的,最終姚依蕾還是一狠心道:“鑑冰,你幫我送她上船。”
鑑冰道:“你去吧,母女倆多待一會。”
姚依蕾道:“我怕上了船就不捨得下來了。”又掏出一封信遞給女兒:“這是給你小北哥哥的信,到了美國再拆開,嫣兒是大姑娘了,懂事了,以後自己要照顧自己了……”
嫣兒用力的點著頭,姚依蕾淚水奪眶而出,一轉身迅速跑開。
鑑冰提著行李,牽著嫣兒上船了,嫣兒不停回頭在人群中尋找著母親的身影,最終還是失望而去。
輪船開了,碼頭上的人群散了,只留下滿地紙屑垃圾,姚依蕾兩眼通紅從角落走出,站在空蕩蕩的棧橋上,向遠去的輪船揮手。
起風了,鑑冰將大衣披在姚依蕾肩上,姐妹倆孤單的身影漸漸遠去。
……
回到重慶,又有好訊息傳來,閻肅、陳啟麟等人陸續歸來,陳啟麟再次身負重傷,送入陸軍總醫院治療,委座親自探望了兩次,本來以為當了寡婦的張慧茹最開心,整天嘰嘰喳喳興奮的像個喜鵲,姚依蕾鑑冰劉婷卻越來越灰心,陳子錕生還的希望更渺茫了。
誰也不知道,陳子錕此時正躺在淮江中的一條船上,大雪封山,他在山中被困了一個月,差點餓死,好不容易出了山,又遭遇日軍巡邏隊,一番駁火後帶傷跳入江中,九死一生被人撈了上來,卻高燒不退,精神恍惚。
這條船上插著一面紅旗,上面寫著“戚家班”三個字,船尾有擺著鑼鼓刀槍,分明是個戲班子。
第六十一章 刀馬旦
陳子錕從昏迷中醒來,覺得眼皮沉重無比,頭昏腦脹,渾身發燙,依稀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不遠處忙碌著,伸出手去低低喊了一聲:“小青。”
那人轉了過來,拿了一塊毛巾擱在陳子錕額頭上,動作輕柔無比。
“小青,這是哪兒,我睡了幾天了?”陳子錕迷迷糊糊的問道。
那人不說話,幫他掖緊被角,卻被陳子錕一把捏住了手,愣了一下,輕輕掙脫,道:“這兒是戚家班的船上,你睡了三天三夜了。”
這不是夏小青的聲音,陳子錕猛然醒來,忽地坐直了身子,發覺身上一絲不掛,蓋著一床佈滿補丁的破被,耳畔傳來吱吱呀呀的木船搖晃之聲,再看面前女子,三十來歲年紀,身段頎長,比夏小青略矮一些,穿著短打練功服,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你是?”陳子錕遲疑道。
“剛才說過了,我們是唱戲的,你在戲班的船上,我叫白玉舫,你是什麼人?”女子反問道。
“我……”陳子錕略一遲疑,決定編一個謊話,對方是唱戲的下九流,什麼事都乾的出來,還是存一分戒心比較好。
“我是打獵的,不小心落入江中,多謝白大姐救命之恩。”
白玉舫冷笑不已:“你不是打獵的,打獵的身上哪有那麼多槍傷,新的舊的四五處傷疤,你是土匪!我不管你以前幹過什麼,到了我船上就得本分點,既然你已經醒了,就起來幹活去,戲班子不養閒人。”
陳子錕苦笑:“我的衣服呢?”
“扔了,穿這個。”白玉舫丟過來一套粗布衣服,還有一雙布鞋。
“我的虎皮和手槍呢?”
“什麼虎皮手槍,不曉得你說什麼,你身上就剩這個物件了。”白玉舫將玉石菸袋丟過來,扭頭出艙,到門口又丟下一句話:“看你大病初癒,也幹不了重活,就去幫著燒火做飯吧。”
陳子錕無奈,穿上衣服下了床,仍覺頭重腳輕,身上被三八槍打出的傷口已經敷上草藥,無甚大礙了,就是連續躺了幾天,身子有些虛弱。
出了船艙,江風凜冽,兩岸一片蕭瑟,陳子錕手搭涼棚四下打望,自言自語道:“這是去哪兒啊?”
“去重慶,我娘說,重慶有錢人多,看京戲的也多,去那兒能發財。”聲音從上面傳來,陳子錕抬頭一看,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坐在頂棚上,兩條長腿盪來盪去,穿一件藕色的練功服,纖腰極細,兩條馬尾辮垂著,若不是帶了一絲風塵氣,真像是江東大學的女學生。
“你也是戲班子的?”陳子錕沒話找話。
“對啊,我唱刀馬旦,大叔,我看你這身筋骨不錯,穿上大靠,演個花臉挺合適的,可惜你沒練過,唱戲這一行,得從小練起,得了,下回上臺你跟我當龍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