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不問,有違孝道,朕要廢了你。又是誰跪在朕跟前苦苦相勸,甚至以死相逼?”福臨怒瞪雙目,“你說,是誰?”
嵐珍猶如風中抖落的秋葉跪在福臨跟前,嗚嗚哭泣,“是墨蘭姐姐,全都是墨蘭姐姐。”
“姑父,皇上,”嵐珍泣訴並行,“自我進宮以來,我什麼都不會,都是姑奶奶和墨蘭姐姐操持後宮。您要廢了我這個皇后,您儘管廢,我心裡一點怨言都沒有。墨蘭姐姐她是好人,我知道,我心裡都知道。”
福臨蹲下身,兩人淚眼相對,“你真的知道墨蘭的好?”
嵐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是一個勁兒猛地“嗯嗯”點頭。
福臨探出手去,手指抹了一把嵐珍臉上的淚水,聲音偏向藹然,“朕什麼時候說要廢了你,朕只是要追封墨蘭為皇后,朕只是要給她一個名副其實。她活著,擔著皇后的職責,卻只是受著皇貴妃的待遇,如今她都已去了,朕不過是給她皇后的喪葬之禮,至於你哇哇大哭嗎?”
“不,不不,”嵐珍急急搖頭,“我是為墨蘭姐姐哭,皇上儘管追封墨蘭姐姐為皇后,我願意,我很願意。”
與此同時,慈寧宮大殿門外站著婉晴。她今日晚到慈寧宮,並非她故意怠慢,而是自姐姐過世後,她就一直留在承乾宮幫忙不曾回過永壽宮。太后傳諭下來,她只得回宮梳洗更換,這才姍姍來遲。
留在承乾宮的這兩日,皇上對姐姐的情深似海以至幾欲自盡相隨,她都一一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
自古以來,皇帝后宮本就是美女如雲,皇帝對女人的心何曾認真過,無非都是採一朵換一朵,愛一朵丟一朵。但眼前的這位,真就是顛覆了自己的雙眼,怎麼看怎麼不覺得他是位皇帝。
雲…雨…歡…合…讓她對皇上產生依戀,所以姐姐的出現招來她的妒忌甚至還有陷害。且不論姐姐對她的寬宏大度,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地感覺到,皇上對姐姐的感情完全不同於皇上對待其她妃妾的態度。兩人彼此言談舉止的互動,眉眼聲笑的投契,那是無章可循的,也是不可模擬的,那就是隻屬於姐姐和皇上的意境與超脫。
於此,她心服口服,但又為姐姐惋惜,也為皇上可惜。但若一定要分親疏,她更為姐姐不值,更氣皇上窩囊。
她腳步才停在殿門前,就聽到皇上宣佈要追封姐姐為皇后,頓時,她內心雀躍不已,熱淚盈眶。特別是當她見到皇上把出聲抱不平的惠妃提拎扔出大殿趕走,她更是覺得解氣,暢快沸騰著她的激動,也把她的汩汩淚流燒得熱乎乎。
接下來皇后喊出的“姑父”、“侄女”真真是讓她和眾妃妾哭笑不得。堂堂皇后,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衝著皇上喊出這樣的稱呼,不是無知,是什麼?不可笑嗎?可換個角度一想,不就是因為有著如此錯綜複雜的血緣、姻親關係,她才能坐上這個位置,穿金戴銀,養尊處優,悠閒自在。這就是身份,這就是差別,想笑都再笑不出,也只能偷偷忍耐,撫淚傷嘆。
最後皇上的聲聲質問,殿內傳來皇后的哭訴,可外頭卻是婉晴的泣下沾襟。不止是皇上列舉的這些,姐姐所做的那些一樁樁一件件,她不也是都看著。
姐姐順治十三年秋進宮,不過四年光景,身體就被生生摧殘成這樣,給個皇后的頭銜算什麼?如今就是往她身上裹上十層八層綾羅綢緞,戴上十串百串金銀珠寶,對姐姐來說毫無意義。一個只要一紙經文的人,她在乎的是皇后的虛名嗎?
痛心往她淚中流淌傷臆,厭惡在她眼中激出怨恨,殿內的任何人她看著都覺得厭煩,她抬起頭打算轉身就此離開。
頭稍微偏轉的一瞬,淚盈盈的她忽然驚覺,自己斜對殿閣門前面向院內站著的人,竟然是達禮。更讓她猝不及防的是,達禮的目光一直就停留在她身上,在他們眼神交匯的霎那間,達禮血絲交錯的眼裡全都是疼惜與憂傷。
婉晴痴愣,呼吸和心跳在那一刻為達禮暫停。那被深深埋葬心底的愛意一絲一縷破土而出,憧憬的慾念費力掙扎,但卻是努力再努力。
達禮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再裱上平淡無奇的眼色,看向自己正前方,恢復侍衛該有的模樣。
達禮的轉變把婉晴的朦朧愛意重新黯然下葬,婉晴苦笑著轉過身。自己是皇上的妃子,而皇上正在裡頭為自己的姐姐傷心欲絕,自己到底算什麼,得不到愛,也不能去愛。
急匆匆步下臺階,行至通往慈寧門的甬道正中,婉晴停下,仰頭,看去。早知道昨晚秋雨的一夜哭訴不會輕易結束,這沉暗的天幕不知還要垂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