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起身坐好,心裡終是認為能免則免,畢竟人命至重,只求皇兒泉下安息,毋須人命作陪。可我又不願開口,怎麼覺得他讓小碌子跑這一趟就是為了折騰我,想著我便衝小碌子搖搖頭,本是表示這不是我該管的事兒。
“皇上就知道皇貴妃不忍,必會搖頭。這些年,得皇貴妃規勸,皇上對秋決死囚十分謹慎,一再要求刑部反覆核實,方才批示。其實皇上的批覆是,呂朝允、額勒穆,著各枷號兩個月,鞭責一百,流徙寧古塔。”
小碌子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招搖入眼時,我彷彿看到了皇上揶揄的神情,他竟然拿這種事情來逗弄我,簡直不可理喻。
“皇貴妃,奴才這就讓人把您抬去乾清宮陪著皇上,皇上也好安心批閱奏摺?”小碌子接著就順嘴給我銜來橄欖枝,是不是我一接過,白鴿就該飛起,這個世界恢復平靜。
不過我卻是徑直躺下,接著乾脆扭身面朝裡側,背對於他,我算是連小碌子也不願待見了。他自己說過,小碌子在我跟前的通風報信都在他的預設中,可現在,小碌子的表現直接就是他的授意。
可惜,小碌子有備而來,他要說的還不止這些。
“皇貴妃,今早皇太后下了兩道懿旨,一是為保證鍾粹宮鈕氏順利生產,每日出入御花園不得超出半個時辰,其餘時間靜養鍾粹宮。如腹中胎兒有何不穩,只問罪鈕氏一人,望鈕氏好自為之,另外其母在內的家中女眷禁止入宮探望鈕氏。”
對此我無關痛癢,那日怕她動了胎氣,遣翠艾隨去照料。豈知翠艾迴來稟告,一出承乾宮,她就生龍活虎,一路都在氣怨自己受騙上當。後發現翠艾跟上,便兇巴巴把翠艾驅趕回來。
“二是收回建寧長公主隨意出入宮門的金牌,今後未經太后允許,公主不得入宮。”
聽到這,本是微闔的雙目狠狠緊閉,都是因為我,公主才受下這份委屈,我倒是情願皇上那天的一耳光打在我臉上。
“皇貴妃,皇上這兩日吃沒胃口,寢無睡意,火氣十足,沒您在身邊,皇上靜不下心。李太醫有沒有好好給您的腿腳醫治,那些個活血化瘀的藥只管用著,您要快些好起來。”
睡吧,睡吧,就當作小碌子在給我唱催眠曲,我不想再聽,也不想知道。
“皇上就勞碌公公有心照料,我們主子何嘗不是形容憔悴。李太醫從來都是盡心盡力,只是這個中緣由傷人傷心,豈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何況是我們主子這單薄的虛弱之體。碌公公,你我各為其主,此時也只能勤力照顧好自己的主子,其餘的皆不是你我唇舌所能勸解。既能怒氣衝衝而來,也能心平氣和而來。公公,請回吧,主子她易累,估計都睡著了,也枉費了你半天好意。”
和善溫潤的語氣,入情入理的說辭,菱香這一開口,小碌子雖躊躇片刻,但不再多言,返身而退。
九十九遍《心經》厚厚一沓擱置左邊,右邊卻是薄薄單張,落筆詞一闋,疊疊復加的經文還是鎮不住這一紙傷懷,我要如何才能放下?
《祭吾兒榮親王》
風翦殤魂斷腸天,瘦盡冬殘,泣盡春寒。
昌瑞峰又黃花山,君壽東巒,兒臥西環。
離花落盡獨憑欄,樹影尖尖,淚影斑斑。
親貴命薄韶華單,煙籠青嵐,痛挽青壇。
慢慢吞吞挪步,扶上貴妃椅,倚臥伸軀,閉目沉思,昏昏欲睡。雲煙輕盈搖曳,團團繚繞圈住我,光影晃動,除此不見它物。嫋嫋餘音,嚶嚶寒噤,似自言自語,輕誦經文,亦或,哀念傷詞;也似嬰啼孩笑,語訴病痛,亦或,咿呀孃親。
水霧迷離眼眶,我想清楚地看他一眼,我想清晰地聽他喊一聲,我想念你呀,我的孩兒。每每觸動這份想念,我就恨不得化作那一縷風煙飄離而去,陪著你,護著你,再不能讓人傷害你。
一股涼氣莫名地闖進來,圍繞我的煙霧變得清薄,幽香有些疏離淺淡,窸窸窣窣的聲音,沉香讓我的眼沉重,只能恍惚感知。暖意回爐,白煙迴歸靄靄,香味迴旋馥馥,似近似遠的低沉,讀經文?吟詩詞?
馨香虛化空境,可我只能是一時的過客,當雙手被緊握,當眼角的掛淚被撫拭,真實的觸感不是幻夢所能締造。我掙脫雙手的束縛,平躺的姿勢換成轉身面朝裡側,身體蜷臥,手臂收攏於腹部,仍舊闔目不醒。
“墨蘭,回寢屋睡吧,身上什麼也沒蓋,就這樣睡著,會著涼生病。”他的輕呼就俯在我耳邊。
“要不,朕抱你回屋?”他的手臂穿過空隙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