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有個身穿羅霄碧竹袍的年輕修士,一手撐著把普普通通的油紙摺傘,另一手悠然背在身後,腳底下彷彿踩著看不見的臺階,一步一步的,從崖頂的朦朧雨雲中走了下來。這修士腰間掛著個半黃半綠的葫蘆,嘴裡咬著一根山中隨手可得的甜草莖,他兩支大袖飄飄蕩蕩,可偏偏綿密的雨霧一絲也沾不到他的身上,山風捲著細雨拂過,一到他身子周圍八尺,便化作了道道雲光霞氣,繞著這個年輕修士緩緩旋轉起來。
“俞師弟,是俞師弟來了!師兄,我們不會死了!”崖壁上的那個修士,望著執傘踏空而來的這位羅霄同門,竟然喜極而泣。那位身受重傷的帶頭修士一聽“俞師弟”三字,眉毛立時舒展開,嘴角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連粗重的氣息也變得沉穩了許多。
那個帶頭的灰袍修士滿臉yīn沉,他一個字一個字從咬緊的牙關中蹦出來:“羅霄俞和?”
“倒是讓你做了個明白鬼。”俞和一笑,慢悠悠的收起了油紙摺傘。他腳底一動步,停在半空中的身形猛然一虛,再看人已一步跨過了幾十丈的虛空,到了六位灰袍修士面前二丈。
那頭三眼銀紋異獸發出厲吼,不等主人指示,已然縱身撲出,滿口尖牙利齒和割肉刀刃一般的獸爪,盡朝俞和招呼過去。
俞和輕輕一笑,抬起油紙摺傘朝三眼銀紋異獸遙遙點出。眾人只看見一道輕柔的氣流衝出,裹著絲絲縷縷的雨霧,順著油紙摺傘的去勢拂過三眼銀紋異獸的身子。彷彿有無數把鋒銳至極的劍刃掃過了虛空,這猙獰兇猛的通靈異獸登時變成了千百塊不足寸許見方的細碎血肉,紛紛揚揚的朝地面灑落。
積翠凝碧的山野草灘上,剎那間落下一陣血肉雨,那一大灘刺目的殷紅,煞是驚心動魄。
“點子扎手,速走!”帶頭的那個灰袍修士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也顧不得哀悼靈獸了,猛轉回身,就要朝來的方向遁走。
可他才猛衝出去還不足一丈,忽覺得脖頸處發涼,身子發虛,低頭一看,已不見了自己的胸膛手足。天地自行旋轉,在他最後的視野中,看見有五顆頭顱正朝不同的方向飛出,而六具身穿灰sè道袍的無頭肉身,卻直挺挺的向地面跌落下去。
碧綠的草灘上,又多了一抹濃重的猩紅sè。那淳淳流淌的小溪,扯著一縷鮮豔的紅綢,流向雲霧中的彼岸。
“多謝俞師弟相救!”剩下的那位羅霄修士,攙著三位同門落下了山崖,朝俞和一揖到地。
“王師兄何須多禮,此等宵小,yù謀害我羅霄同門,自然是斬之而後快。”俞和笑著擺了擺手,取出一瓶丹藥,遞給了這位同門,“速速替他們療傷回氣,南啟掌院師伯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劍光稍快一分,想必最多十五息之內,師伯就會到達此地,你且寬心。”
那羅霄修士用力點了點頭,他自去喂幾位同門服藥療傷不提。俞和引劍光飛身而起,在這山崖附近繞了一大圈,等到遠遠見南啟真人御劍而來,這才提起一口長氣,劍光衝出積雨的層雲,飛上了天頂。
乾坤造化就是如此的奇妙。下面的群山中時雨不休,yīn沉溼冷,可若是人有了足夠的能力,可以直入青冥,站到雲端之上,卻依舊能找到一片晴朗的天空。
腳下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雲海,頭上是澄澈的湛藍天穹,漸漸西斜的一輪烈rì,把俞和的身影倒映在雲海上,隱約約的,有一圈宛如佛陀智慧光的七sè光輪,浮現在俞和的影子之外。放眼望去,有幾座萬仞高峰之巔,也探出了雲層,像極了海面上的孤島。
這雲海與汪洋yiyàng,你或許只能看見一座小小島岸,有時小到僅僅能讓容一人立足,可這座孤島下面,潛藏在雲海與汪洋之中的,其實卻都是龐然大物。
俞和尋了一座雲海上的山巔,拍拍衣袖坐下。取出陸曉溪的傳訊玉符,同遠方的伊人噓寒問暖了一番,說的不外乎就是些身邊的瑣事而已,雖只寥寥幾句,但這已然成了習慣與寄託。
將玉符貼身收好之後,俞和接著便拎起了身邊的酒葫蘆,對著漸漸西沉的太陽,有一口沒一口的喝了起來。
他是在靜靜的等待rì暮,當這天空變得一片漆黑之後,他也將換上漆黑的袍子,去扮演另一重身份。
第二百章 殺人者,血沾衣
漆黑的深夜裡,揚州州治壽陽城中一片寧靜。整座城鎮都沉沉的睡去了,夜雨淅瀝聲、懨懨的犬吠聲、和打更人穿街過巷的腳步聲與木梆子聲,都讓這夜晚顯得更加沉寂。
壽陽城南,有一座破敗的土地神官廟。廟後的幾間廂房左右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