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回回不禁雙眉微皺道:“那更難說了,倒是我在陝甘一帶,卻有兩個記名徒弟,那還勉強可以一提,他們有時也常來,改天我再給老弟引見。”
說著夥計已送上一大盤爆羊肉上來,沙老回回一見不由大笑道:“萊來咧,你再試試口味如何?”
羹堯心方暗想,憑這樣一個小館子,爆羊肉又是一個極尋常的菜,便好也有限,誰知一嘗之下,竟異常腴美,便出名廚之手,也不過如此,不由大詫道:“這菜真妙,卻真不知這樣小館子中,卻有這等手藝,今天如非託老前輩之福,真還失之交臂咧!”
說著讚不絕口,沙老回回見狀,不由捋著項下虯髯大笑道:“老弟,我沒銳錯吧,要說真夠格的,這位掌杓還算是我的記名徒弟又略沾親戚咧,老實說,除非是我來,這酒、這菜卻全不易吃到,稍微停一會兒,還有一樣生炒美人肝,那便更妙咧。”
說罷,也不相讓,自斟自飲,據案大嚼不已,羹堯知道由這等主人做東道絕對客氣不得,便也暢飲痛啖。
一面笑道:“這位司務既是老前輩高徒,功夫和掌法料也極好,能一見嗎?”
沙老回回猛一停箸道:“要論功夫掌法,他倒也去得,真比我那自己教出來的徒弟要高明得多了,不過此刻你要見他,卻實有不便,老實說,人家今天能親自下一趟廚房,已經是我這禿老頭的天大面子咧,你想他隨便出來見人,哪裡能辦得到?你不見別桌的菜全是從前面來,我們這酒菜卻是從店後送來的嗎?”
羹堯心方暗想;“大不了是一個記名徒弟,怎便不能隨便見人,這不又奇怪嗎?”就在這個時候,羹堯原本面北而坐,正對著店後的一重板壁,正好西側有一個小門,正是通著店後,出入之所,只用一條青布門簾隔著,忽見門簾略微掀起,一雙春筍也似的玉手,捧著一盤生炒鴨肝,透出簾外,卻不見人出來,只隱約半面一閃,彷彿是一個少女,立有夥計接了過來,放在桌上,不禁心中微動.便想到做菜的一定是個女子,所以不便相見,方才深悔不該多此一問,沙老回回已經笑逐顏開,指著那碗熱騰騰的生炒美人肝道:“這才是我那記名徒弟的絕活,你再試嘗一下便知道咧。”
羹堯舉箸一嘗,果又鮮嫩異常,而絕無油膩腥羶之弊,不由又極口誇好。沙老回回笑道:“是經我品題過的東西決沒有錯兒,不過今天只有這兩樣,再要卻沒有了,一來好菜第一個秘訣就是要少,如果盡吃一飽,那便是皇上御廚裡做出來的東西也沒有意思咧,二來人家做上兩樣已是十足面子,再多便不是馬上可以辦到的,你如真覺不錯,咱們下次再來。”
說著,要了一盤饅頭,就著剩菜殘酒,一口氣嚼吃了七八個。大笑道:“痛快,痛快。”
羹堯也賠了三四個饅頭,把一壺酒飲幹,這時座客漸漸吃完散去,鋪中只剩下他二人,夥計又送上茶來,沙老回回一抹項下銀色虯髯道:“老弟,今日是你我訂交之始,本該是約在天興居,一則路比較要遠一點,二來是為我那記名徒弟正好住在這裡,所以才將就些,過一天我自會到府上去,你如有事要尋我,只向這夥計一說,我是得信即來,現在我正還有事要和此間主人稍談,你要有事,便請回府治公如何?”
羹堯一聽,不由暗想,這裡的主人,也許又是一位奇人亦未可知,但人家是個女人,卻不好問得,便立刻起身告辭,又堅邀沙老回回到自己家中去,老回回卻把頭連搖道:“今天沒空,只一有暇,我是不用請的。”
羹堯出了那羊肉店回到宅中,周再興悄聲問道:“那沙老前輩說什麼沒有?我還忘記告訴您,此老為人極其古怪,什麼事全可以說,只要他看中你是位朋友,沒有不到之處,你便數說幾句也無妨,但卻問不得他的身世,只一追問,那便立刻翻臉,說不定從此斷絕交談,您曾循俗例寒喧請教嗎?”
羹堯搖頭悄聲道:“我因這位老前輩過於脫略,他連太陽庵三字全說出來,所以什麼也不敢問,只埋頭飲啖而已。”
周再興道:“能這樣就好,此點卻須切實記牢呢。”
羹堯點頭,又將羊肉館所見說了,笑問道:“你知道那館子主人是誰嗎?既能和他是朋友,也許又是一位奇人咧。”
周再興道:“這卻不知,不過此老眼皮最雜,在這北京城裡,認得的人極多,人只知道他是一個種菜賣瓜果的老回回,卻極少有人知道他身負絕技的,他認識的人,也未必便全是奇人異士咧。”
羹堯又道:“你這話不對吧,據他說,那主人是他的記名徒弟呢。”
周再興又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