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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她本該輕嗔薄怒,心下卻頗有些棋逢對手的暗喜。只面上不動聲色,躬身稱“是”,便索性隨他去。

這一路上,他便同她騎馬射箭,觀星弈棋,索卷論戰,只差沒同寢共食。

她由初時的推拒,至身不由己的同行共與,不是沒有矛盾。

西巡……護衛……

守得住本分卻守不住心,任什麼字眼也難以掩飾。

那麼,就此折回邊地六鎮,直歸懷朔?

她捫心自問,卻委實放不下。

至於放不下的到底是什麼,卻不敢去細思量。

一生中,她從未這樣患得患失、進退失據過,就……像一個逃兵,一個鄉情所困而不敢去勇敢戰鬥的逃兵。

走為上策?

也許,只是也許。

可縱是她就此回到李亮身邊,究竟不能騙自己這一切未曾發生過。

對,“一切”……不能對人言,甚至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卻實實明曉它存在“一切”。

空曠的漠北草原,廣袤的大地一望無垠,盡展在他們眼前。

而不論牽絆木蘭的是些什麼,馬兒蹄聲陣陣,掀起一路青煙,漸行漸遠,進入西部腹地。

美麗而綿延甚長的陰山山脈,已被遠遠拋在了身後。待整隊人馬爬上一座高丘,勒韁北眺,赫然發現一座繁華的城池,屹立在前方——可敦城。

可敦城位於陰山以北,克魯倫河中游流域,昔日曾是高車國古城,後世(至唐代)則成為回紇汗國的建牙地(政治中心)。

在廣袤的西北大地上,高車族種類最多,“自西海以東,依山據谷,往往不絕”。從柔然帝國興起,社侖可汗滅了高車國後,他們就各自遷徙,形成了現在分部而居、互不統領的一種狀況。所以人數雖多,政治影響卻有限,仍受柔然王庭的統治。

直至鮮卑北魏崛起,太武帝拓跋燾大敗柔然,收服漠北幾支高車部族後,形勢才為之一變。柔然人不得不調整其統治策略,對剩下的高車部族多加拉攏,而其中最主要也是實力比較強的,便是袁紇和烏護兩部。

這可敦城,便是他們先前在草原大會上見到的阿依娜公主所在的袁紇部治下。因其是漠北草原往河西走廊的必經之地,人們又叫它“沙漠市場”。

這裡有味道最美的葡萄酒、柔薄精緻的各色絲綢、色彩斑斕的織錦、細軟的羊毛毯、手工精良的皮革製品、各種金屬製品、鑲嵌木製品以及寶石金銀絲飾物等。如果你的運氣好,口袋裡的錢又夠多,那大宛國遠近馳名的漢血馬,還有美的不可思議產自於闐和鄯善的玉石,也是可以買到手的。

他們裝扮作過路的商旅,夾在亂糟糟的駱駝、騾馬和毛驢隊伍裡,大模大樣地混入城中。

眼前是一座充滿著勃勃生機的城市,儘管無處不在的黃沙盤旋著,漫天飛舞在城市上空,仍不能否認它的熱鬧和活力,激發著人心底裡的那股興奮勁兒,不受控制地揮發出來。

街道並不寬闊,甚至談不上整潔,鋪著青石的路面被來往人流的靴鞋磨得亮滑,陽光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

往來川流不息的人們膚色各異,行色匆匆,操著不同的語言與商販討價還價。他們精力充沛,臉上盡是些興奮神色,高亢的聲音粗糲而焦躁,帶著種遊牧民族特有的混沌未開,加上拖拽、鞭打牲畜的吆喝聲,馬匹的嘶叫,各種大小的聲浪此起彼伏,熱烘烘地灌入人的耳海。

男人們的行頭都差不多,連拓跋燾也一樣。他穿著黑色的羊毛袍子,外面披件沉重的斗篷,連頭帶臉包著塊頭巾,不僅擋住了頭髮直到額際,也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美麗的灰眸。

她本也可以如此瀟灑,卻不由分說地被他強制換上一套女子袍服;長長的面紗將視線遮擋。“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子。”他說,語氣半真半假。

她氣息稍窒,旋即一哂,微微掉開臉去。

拓跋燾雖常蔑稱勁敵柔然為“蠕蠕”,無知狀,類於蟲,卻還算理智謹慎,不致在其勢力範圍內放鬆警惕。

那吳提;焉知他不會派人悄悄跟隨?況且自草原大會上看來,他與袁紇阿依娜公主關係匪淺,怕此間伏了柔然的暗探也說不定。

所以當拓跋燾提出讓木蘭繼續扮演他的妻子時,她沒有拒絕。只是在他盡職地扮演“丈夫”角色,扶著她腰際抱她下馬時,身軀不由得一僵。

這時遠處來了一隊袁紇衛兵,神氣十足地招搖過市,將不少行人擠進街邊牆垣的縫隙裡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