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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壓境,新時代召喚,不這樣做,羅烏支還能做什麼呢?

細牙(2)

有些生命,對死亡有一定預感。我們家族中,無辜死去的和正常死亡的先輩,曾在我夢中出現。那位子彈穿透額角的軍師王伯瀚,都曾一次次把他的身影,投到親人們的夢裡來。在那並不遙遠的年代,我們家族捲動著一部濃縮了的戰爭風雲。他們有的逃亡他鄉,有的成了軍閥土匪,有的被土匪暗殺,有的成為了咱們國家的功臣和棟樑,正如我父親那架英雄的老風車。雖然他們現在大都離去,我的創作靈感大都源於他們。我很久都想回到深山中布依族山寨對面的劉家祠堂去看看,那是我的,也是父親的故居。父親的墳墓,由當地政府或其他什麼商人出資,為招商引資發展紅色旅遊,修建得相當豪華。靠死人賺錢,這一招還不是郎天裁鎮長和文化官員藍一號的主意。這是我的父親萬萬沒有想到,也是決不會答應的。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哀。不過,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既然這樣,那麼,我還有什麼不可以坦然回去面對的呢?儘管那片養育了我祖輩父輩,還將繼續養育我們下一代的土地,自我父親離開了它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看它一眼。雖然,我現在正處於創作的困難期,並不一定我所做和想做的這一切,和我未來的創作沒有關係。這些和佳葦、瑁黧都沒有關係,我必須一個人向著我故鄉,那片令我神往的土地行走。

我在臨近江邊某市地方檔案館某某至某某年的烈士名錄裡,查到了伯瀚和水英的名字。當時,批准他們為烈士的首長,居然是易某某,和地下黨組織中,他們的直接上級,寫的旁證。證明伯瀚和水英是同志關係,而不是情人。這樣,過去沒弄清楚的事情,是不是已經真相大白?現在還沒有解開的謎團,難道就永遠這樣掩藏得很深很深?柳如風的雙胞胎女兒水英和水靈,那時都是伯瀚家繡樓的常客。水英和伯瀚即使是情人,也不過分。姐妹倆在王伯瀚洋槐樹枝掩映的繡樓上描紅唱歌的身影,本來就是那時烏溪小鎮最美的一景。說不定水英和伯瀚,少年時代,兩小無猜,就在繡樓裡私定了終身。沒想到幫助廖佐煌趕跑王伯瀚的柳如風的兩個女兒剛滿十六歲就被廖佐煌霸佔。王伯瀚和柳水英在省城公館的幽會,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奪回被霸佔的情人。伯瀚和水英,是不是在繡樓裡玩了懷春的遊戲,也很難說。要不,那對水中的野鴛鴦,怎麼幾十年都在鴛鴦橋下面一帶水面出現,始終沒有分離?它們是不是還有難言的隱私和說不出的冤屈?我不得而知。不過,他們以生命的消失為代價,成了烏溪小鎮人們心中默唸的英雄。那個下午,我去拜謁了他們的墳墓。在臨近大江的高速公路上,有個很大的水池,那是魚塘。烈士陵園旁邊的山巒樹叢,金橘已經成熟。高高的烈士紀念塔下面,集體掩埋的是在我們這片山水犧牲的革命者。從反清志士,到三十年代的紅軍,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清匪反霸,土改工作隊員,一直到抗美援朝,中印,中越,中蘇以及後來搶救落水兒童,抗洪救災等等,構成了上個世紀我們這個大家族的英雄譜系。一切為了這片土地安寧祥和而犧牲的烈士,都安放在這裡。我在青松林裡在擺放著鮮花的巨幅長長墓碑上,找到了他們的名字。

“王伯瀚,男,一九二×年×月生,中共××省臨委軍委委員,一九五零年×月被×××暗害。”

“柳水英,女,一九三×年×月生,中共××縣臨委婦女書記,一九五零年×月被×××槍殺。”

這就是那對野鴛鴦?難道斷橋下的鴛鴦,僅是他們的化身和替身?還是錯誤的歷史,以一種正確的面目浮現?

過去的江邊小鎮,現在已經發展為江邊小城。新修的城區,在一大片山巒與平原之間,面對終年流淌的大江。

計程車駛過新修的大橋。寬闊的大橋兩旁,是玉蘭花瓣形狀的路燈。通往新縣城的寬闊道路兩邊,新栽的松柏郁郁青青。某某超市、百貨大樓、農資公司、電信局、公安局、檢察院、法院、人大、政協的大紅招牌和門牌,應有盡有。政府大樓修建在坐北朝南的淶灘廣場,半月形的高樓上,挺立著一杆鮮豔的五星紅旗。五星紅旗下,一枚巨大的國徽鑲嵌在樓簷正中央,金色夕照裡,閃閃發光。我的心裡,立即生出一種莊嚴的感覺。望著對面浩浩蕩蕩日月奔騰的大江,我想,這就是我們的政權,我們的心臟,伯瀚和水英、老商和水靈們,為她的誕生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他們在不知新中國黎明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被槍殺,或暗殺,不知是不是他們冤魂訴說的一種?輝煌氣派的政府大樓裡,郎天裁鎮長或者藍一號,是不是在裡面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