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點著,翠花的名義就由開始財主兒子的童養媳,變成了老男人的小妾。圓房那天晚上,她死活不肯,逃了出來。
那天下午,觀音洞紅軍臨時野戰醫院。新來的小夥子瘦狗和翠花一起,在開滿油菜花的河邊洗草藥。驕陽。流水。青山。他們坐在河邊休息。他們用一種粗糙的草藥裹成精緻的菸捲。這項工作翠花很熟練。
歪脖子紅軍大姐,曹桂清,紅某軍團觀音洞臨時野戰醫院軍醫護士團政委,那年,二十五歲。她的脖子,是當童養媳的時候,不肯和她的傻子男人圓房,傻男人的父親,一個更傻的老男人,操起一根斷床腿,迎頭劈下去,她脖子一歪,從此就再也沒有正過來。所以,她對與自己有相同童養媳遭遇的田翠花,格外照顧,格外關心。可是,連她自己也許都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因為她的關心,送掉了十六歲的田翠花,一條如花蕾般綻放的生命。
“好嗆人,好嗆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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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父親小瘦狗和小紅軍護士田翠花,“嘻嘻哈哈”捲了粗糙的大葉煙,你抽一口,我抽一口。瘦狗不會抽菸,空空咳嗽著,火星子煙末子直往懷裡鑽。翠花向瘦狗的臉上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雙手不停地去掏他懷裡火星煙末子,這一下可不得了。瘦狗突然把翠花細嫩的雙手,緊握著貼在胸前。他們抬起頭,眼睛望著眼睛,鬼使神差似的,也許是一種合力,他們的腦袋同時發出嗡的一聲悶響,瘦狗的雙手突然棉被似的蓋在了翠花微微突起的胸脯上。天突然塌了。他們呆呆望著。翠花突然似哭似笑地甩開了瘦狗的雙手,蝴蝶一樣輕盈地從河岸上飄起來,飛進金黃|色的菜花叢中。他們在菜花叢中藏來藏去,跑來跑去。那時,也許,他們都覺得這個世界有了菸葉,難道不是一種,還是一種,也是一種無上的生命快樂麼?
可是,沒有想到,那天下午,黃昏。他們踩著一路夕陽金色的餘光,揹著沉沉的揹簍,飛也似地回到觀音巖腳下的紅軍臨時野戰醫院營房,晚了半個鐘頭,並且,因為遲到,還因為哨兵從他們身上搜出了洋火和葉煙,他們雙雙受了歪脖子紅軍大姐的處分。
我們實在很難說清一個人命運的軌跡。對於父親那架英雄的老風車來說,那時的所謂命運,就是遺憾和榮耀,就是抽菸。和因抽菸帶來的奇怪的處分。因為這次處分,改變了這對紅軍少男少女的命運。瘦狗因為初犯,因為新兵,沒有受到過任何紅軍紀律的約束和教育,只被重新分配也是發配到了到前方的基層連隊,去從事背草藥抬擔架救傷員的工作。而翠花卻受到了歪脖子紅軍大姐的嚴厲批評。紅軍大姐皺著眉頭,歪著脖子,嚴厲警告十六歲的紅軍女護士田翠花,決不容忍她把過去地主丫鬟養成的惡習帶到革命隊伍中來,如果惡習不改,你就繼續回去當你的丫鬟小妾和童養媳。大姐的警告,嚇得翠花連連發抖,她幾乎是跪在地上哀求大姐,一定要把她留下來。我們在菜花地裡沒有做什麼,的的確確沒有做什麼。這樣,瘦狗跟隨大部隊上了前線,翠花繼續留在紅軍臨時野戰醫院,從洗中草藥的工作,變成了洗帶血的繃帶。以至於後來,不知因為沒來得及轉移,或者是轉移途中被土匪還鄉團圍困,歪脖子紅軍大姐和翠花都被活埋。我不知道紅軍醫院最後一批傷員和軍醫護士是怎樣離開觀音洞的。我想,這樣的經歷父親也不願意回顧,他自己沒寫過任何一篇走上革命道路的回憶錄。他對追著他口述革命經歷的並準備記錄的軍醫學校辦公室主任說,我僅僅是一個兵,我們軍隊走過的道路,就是我走過的道路。我知道父親打了點官腔,甚至撒了點小謊,並不是所有的紅軍戰士都會遇上從地主院子逃跑出來的丫鬟小妾和童養媳。真實的瘦狗和田翠花的生命道路,除了轟轟烈烈的革命,總還有深入到了他們生命底層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只能屬於他們自己。翠花已被活埋,瘦狗劉正坤也沒有任何機會向任何人講述,他和把他引入紅軍隊伍的女護士田翠花之間,究竟發生過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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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5)
菜花還沒有完全凋謝,老君山上的桐子花競相綻放。一夜悽風苦雨,半山腰出現了一座紅軍戰士的孤墳。奇巧的是那座孤墳和當年石達開的小妾的無名墓遙遙相對。我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傳說的某首長,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父親,為什麼沒有把石達開小妾的無名墓,和紅軍女戰士的墳墓一起遷到女兒湖碧波盪漾的桃花島上去。他憑什麼斷定,老君山半山腰那叢亂石中埋葬的就是歪脖子紅軍大姐?和也許他深深思念著愛著的美神,紅軍女護士田翠花?而且,除了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