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聲道:“殿下已故去,王爺還想如何?”
棺槨旁長明燈幽幽的燈火照亮了她的滿面怒容,一雙含淚的明眸中仇恨與悲痛交織在一處,目光如數九寒天的冰雪般冷厲,蕭燁頓了頓,往前跨出的黑靴緩緩地收回來,便立在棺前一丈遠處默然靜立半晌,終究什麼也沒說便轉身走了。
全然不同於昨夜的冷清,今夜異常熱鬧,襄王蕭燁前腳剛走,左相衛丕便佝僂著身軀自夜色中慢慢進了靈堂,華髮白鬚的老人一身素衣,在棺前兩丈遠處便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衛齊靖搶上前去要扶他,衛丕一言不發地推開了,又朝前走三步,跪下三叩首,直叩到棺前一丈遠處才停下。
衛丕渾濁老眼中隱有淚光,衛齊靖扶他慢慢走出靈堂時,那憔悴又蒼老的身影一點點融進廳外的黑沉夜色裡,隱隱綽綽走遠,就好似香案上的一對牛油蠟燭,風一吹,燭火左右搖擺,不知何時便會被吹熄。
顧含章一日一夜未進水米,又在冰冷的靈堂中長跪多時,飢寒互動,面色與身上所著孝衣的素白已無太大差別,袖姨見她扶著棺槨搖搖欲墜,慌忙扶著她在香案前蒲團上坐下,抹了抹眼淚勸了許久,顧含章才勉強肯吃些東西。袖姨與頤兒慌忙起身去廚下熱飯菜,卻是不知道顧含章悲痛至極,根本食不下咽,願進食也不過是生怕他們三人擔心罷了。
不多時頤兒送來熱飯,顧含章捧著飯碗便記起往日裡夫妻二人一道用飯一道品茶的點點滴滴,雙眼倏地一紅,冰涼的雙手託著碗底直顫。趙管家畢竟在府中服侍蕭桓多年,嘆了口氣抹著淚低聲道:“王妃若是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殿下怕是走得也不安生。”顧含章心中一凜,埋頭慢慢地將一碗飯一碟小菜吃得一乾二淨,趙管家與袖姨互望一眼,頓時鬆了口氣。
平靜時光不長久,剛敲過二更,蕭瑧獨自一人進了靈堂來,門口的守衛不知是得了吩咐不予通報還是在打盹偷懶,竟沒有一人往正廳衛齊靖這裡來稟告,顧含章握著油壺再給長明燈添油,身後不遠處衛齊靖低聲喚了聲“太子”,她的手微微一抖,油便灑了幾滴。蕭瑧如風一般捲進靈堂中,伸手來接她的油壺,顧含章往後退一步,垂眉斂目冷淡道:“不敢煩勞太子殿下。”
她並未刻意將那四個字咬重,蕭瑧聽在耳中卻覺極不自然,大抵他心中有愧,面色微微一沉便大步走到棺槨前怔怔望著蕭桓冰冷安詳的面容,迷濛的星眸中神色複雜,似有嘆息之意又有些彷徨之色,顧含章放了油壺淡淡地盯著他道:“殿下被逼自盡,小猴兒也被綁走,太子殿下還有何不放心,非要立在棺前擋了長明燈的丈餘光亮?”
蕭桓服毒自盡後,衛齊靖領兵查抄秦王府,封了書房與劍室,又將關在柴房內的小猴兒一併帶走,若以蕭瑧的手段來看,想必小猴兒也是凶多吉少,性命難全。
“還是太子殿下後悔未將顧含章也一道賜死?”顧含章恨極痛切,自然是極不客氣,字字句句尖銳如箭,直指蕭瑧,趙管家與頤兒、袖姨倒抽一口涼氣,嚇得慌忙朝顧含章使眼色,顧含章暢快淋漓地說罷,倒也不怕蕭瑧發火,徑自將長明燈往棺前挪了挪,重又回到蒲團上跪下。
她賭蕭瑧不會怒而降罪。蕭瑧果然只是面色鐵青地望著她,英俊年輕的臉龐上如山雨欲來,驟然間沉下了。長明燈的火光將他挺拔修長的身影投到牆上,遮去了香案前大片的祭幛,凝重的素白被黑影重重壓住,廳內氣氛忽然之間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燈花突然啪一聲爆開,無風,香案上燭火卻陡然搖曳,那一點赤紅的火苗驀地竄起寸餘高,棺槨的巨大黑影在素白的牆壁上稍稍一晃,顧含章的心忽地跳起來,望著棺前香案上供著的秋水長劍輕聲道:“長明燈添了香油,殿下小心腳下莫要絆著。”
蕭瑧身形一僵,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顧含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著棺木處柔聲道:“太子殿下也來送行,殿下可要留下敘一敘?”幽幽燈光中她緩緩轉過臉來似笑非笑地望著蕭瑧,把蕭瑧嚇了一跳,沉下臉低聲道:“一朝不容二主,成王敗寇,二皇兄豈能不懂這道理?”說罷,英挺的眉宇間漸漸浮上陰鬱之色,他再深深看了低頭為蕭桓默唸往生咒的顧含章一眼,拂袖出了靈堂去。
正廳外的長廊內只點了兩盞紗燈,衛齊靖立在柱後燈光不及之處,蕭瑧鐵青著臉負手走出靈堂,衛齊靖眯眼看了看,悄無聲息的地繞過廊柱來引著他往外走。繞過了假山荷池,剛行至竹林前,蕭瑧忽地漠然笑道:“衛齊靖你果真是心狠手辣,我給你的兩丸藥你都給我二皇兄吃下了,難怪他強撐不過一個時辰。”衛齊靖只冷冷道:“太子殿下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