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比尋常,這羽箭的力道自然也就霸道。”他說罷,低聲道:“既是故人在此,不妨出來見見,我父親若是知道我還能瞧見這弓弩的半個主人,在天之靈也得安心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眾將官只當他是遇見多年未見的故人極為激動,只有顧含章只道他此番話的含義,弓弩主人原是蕭桓,半個主人指她,梁月海已是猜到射箭的人就是她顧含章。
顧含章拍了拍小紅馬,緩緩地立起身繞過破牆走到眾人跟前,百感交集中不知該說什麼,只啞聲喚了一聲:“月……梁將軍。”梁月海躍下馬背,喉頭滾了滾,握緊了雙拳沉聲道:“章先生尚在人間,可是有抱負未展?”梁月海取了她名諱最後一字做姓氏,她也便順著他的話接道:“章某心願未了,特地來徐連關等候梁將軍!”
皚皚雪地,獵獵北風,顧含章身著青衣,頭戴斗笠,眉宇間英氣雖是迫人,身形卻是纖弱而瘦削,似是一陣風便能吹倒,眾將官不解為何梁月海如此恭敬對待這樣一個俊秀羸弱的白面書生,都好奇地盯著馬下面對立著的兩人打量著。梁月海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慢慢走出的小紅馬瞥了一眼,低聲道:“待驅走遼軍,再與章先生謀!”他抬頭望向逐漸散開彤雲的天際,溫和英俊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鬱:“章先生先隨我往徐連關去如何?”顧含章毫不猶豫地點頭,翻身上馬跟隨在佇列中緩緩地走出荒頹的村落。
風愈見狂猛,拂動血紅大旗獵獵作響,大地被白雪覆蓋,蒼茫一片,遠處灰濛濛的天雨地接在一處,越顯蒼涼。再繞過兩座山,便是西南第一關,徐連關。
夤夜火燎天
六月中陳王蕭瑧率領八千神武軍曾在昌塗關大敗遼軍,才不過四五個月,遼軍重整旗鼓捲土重來,遼將洪錦領兵一萬餘繞過昌塗關直奔徐連關,守關將領潘仲是原鎮國將軍梁照河舊部,率三千將士拼死抵抗十餘日,終於等到了自北地星夜兼程趕來的梁月海。與此同時,昌塗關一役後蕭瑧留下的兩千將士就近趕來援助,三軍會合,大齊軍威大振。
潘仲傷重退居後方修養,梁月海執將旗奉將令領兵出戰迎接遼軍的挑釁,首戰告捷,雙方均有死傷。大抵遼國疆土廣闊,草原曠野延綿數千裡,遼人身形高大魁梧,個個精於騎射,在地為虎,上馬如龍,而遼將洪錦又是遼國有名的猛虎將軍,論謀略與英勇,怕是與當年的鎮國將軍梁照河不相上下。因此即便是梁月海率西北軍迎戰,也是頗有些吃力。
顧含章以鎮國將軍故人之名留守軍中,梁月海叮囑她不得隨意走動,以免被當成細作扣押,畢竟戰事吃緊,分毫不得懈怠。徐連關原守將潘仲雖是退居後方養傷,眼線卻密佈軍中,顧含章一舉一動均有人及時傳報。營帳外數名守衛名為保護梁將軍貴客,實是行看守之事,顧含章只當不知,安安分分在營帳內等候梁月海歸來。
傳令兵傳回捷報,軍中大喜,歡呼聲震耳欲聾,三千騎兵擁著梁月海歸營,英武豪邁之氣迫得人不敢直視。顧含章立在營帳前遙望,聽見身後不遠處守衛低聲議論道:“梁將軍這份氣度與魄力不輸當年的秦王殿下,不日只怕將會超越他的父親鎮國大將軍。”
成王敗寇,似乎只是當權者掩蓋殺戮的藉口,而真正的勇者終究還是留在了人們心底。顧含章深吸一口氣逼退眼中湧上的熱淚,低頭回了帳中。
梁月海首戰告捷,卻也沒在洪錦手上討到便宜,他左肩受了洪錦一箭,深及肩骨,軍醫咬著牙拔出箭頭、包紮妥當,已是出了一身冷汗;隔日換藥時,顧含章正好來見梁月海,親眼見老軍醫嘆著氣一圈圈解下染血的繃帶,露出梁月海左肩一道猙獰的傷口,箭已拔出,糾結緊湊的肌理間卻留下了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老軍醫也是梁照河舊部,也算是看著梁月海長大的長輩,瞪著眼一面上藥包紮一面絮絮叨叨數落他道:“年輕人偏就是求勝心切,敢拿性命去賭,若是叫你父親鎮國將軍知道了,怕是在九泉下也得氣得跳起來。”
“險中求勝,也是奇招。”梁月海只是溫和的笑著,絲毫不見厭煩,倒是老軍醫吹鬍子瞪眼地訓斥道:“梁老將軍為人沉著穩健,教出來的兩個徒弟卻都是急性子,你也好,秦王殿下也好,膽子大得都見不著邊了。”
顧含章安靜地望著燈下笑談的一老一少,驀地察覺無論是在哪裡,她似乎都能聽見旁人提起蕭桓的名諱,彷彿他一直不曾離開一般。昭陽宮驚變,上京城中譁然一片,人人唾棄鄙夷逼宮奪位的蕭桓,而在這邊關要地,卻從未有人露出過那樣的神情。達官貴人眼中望著的是權力與榮耀,而將士們尊重的卻是蕭桓作為神武將軍的那份豪邁氣概與懾人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