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與夥計,掩了門窗假作休息。
一直等到大半夜也不見有任何動靜,她才稍稍放下心來,和衣在床上閉眼躺了會,上房內也有火盆,倒是不至於冷得睡不著,將要天明時走廊內的說話聲卻是驚醒了她。
有人在門外壓低了聲音爭論什麼,顧含章悄悄披衣下榻,將耳朵貼在門上一聽,一男一女兩個聲音都有些耳熟,那年輕女子聲若黃鸝,嘿嘿冷笑道:“老李,我哥哥待她可真是好,之前將哈琦亞一人丟在南疆,他倒好,千里奔波去上京密會秦王妃!如今她往徐連關去,沿途還讓人跟著護著!”那老李沉默了片刻,低聲辯道:“少主與人有協定,無論如何保秦王妃周全。”顧含章心裡咯噔一聲,又聽見那女子哼了一聲:“怕是哥哥他賊心不死,還惦記著那孀婦!改日我回了南疆,定要在哈琦亞跟前告他一狀,誰讓他不讓我跟來大齊!”老李訥訥辯解幾句卻也不作聲了。
顧含章忍不住伸手推開門淡淡道:“碧紗姑娘,久違了。”朱漆木欄旁的兩人都抬起頭來,一個自然是卓勒齊的妹子碧紗,另一人是個壯年漢子,魁梧而高大。顧含章看著那漢子似曾相識的臉孔,忽地咦了一聲微喜道:“李大哥你還活著!”那漢子正是數月前卓勒齊擄走她時負責看守她的李銀,她騙得李銀信任,藉口如廁偷了小紅馬溜走,事後還曾擔心卓勒齊為此遷怒李銀,如今見他安然無恙,壓在心頭許久的那點慚愧稍稍褪去了些。
李銀倒是不記仇,抓了抓滿頭亂髮呵呵笑了笑,碧紗戴了帷帽,黑紗將她的面孔遮住,看不見半點神色,顧含章卻是能察覺她隔了面紗望過來的冰寒目光。
樓下的燈火徹夜未熄,掌櫃的與兩個夥計恭恭敬敬立在櫃檯旁不做聲,看這架勢,怕是整個客棧裡的人都是卓勒齊早就安排好了的。顧含章嘆了口氣對碧紗道:“碧紗姑娘可有事?”
碧紗頓時噎住,搶上來前不答反問道:“蕭哥哥當真死了?”
客棧中氣氛頓時如凝滯了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許久,顧含章才沙啞著嗓子低聲道:“是,他死了,是我親自給他換的壽衣。”
碧紗踉蹌幾步退到朱漆圍欄邊,喃喃道:“不會的,蕭哥哥是神武大將軍,他單槍匹馬獨闖敵營都活了下來,他怎會這麼容易就被人害死?”
驀地,她眼中兇光畢露,衝上來掐住顧含章纖細的脖頸便厲聲道:“顧含章你這災星!剋死了生母與養父,如今又剋死了蕭哥哥!”她一面手下用勁,一面顫抖著高聲道:“若是當初我在你酒杯中下的是望山紅,你也就克不成蕭哥哥了!”
顧含章猝不及防,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雙手掙扎著去推開她,卻不小心揮落碧紗頭上戴著的帷帽;黑紗揭去,露出碧紗那滿是淚水的臉,廊內的燈火一照,微微地閃著光亮。顧含章忽地心頭大慟,渾身的氣力像是驟然間被抽走一般,身子頓時軟了下來。自從離了上京,一人一馬晝夜兼程直奔西南,她便將那份痛楚壓在了心底,偶爾午夜夢迴驚醒時,也曾心痛如刀割,但她必須嚥下血淚,只因她肩負的是洗雪大齊神武將軍罪名的重責,是她丈夫蕭桓的榮耀與尊嚴!她不能忘記蕭桓最後的眷戀眼神,不能忘記秦王府朱漆大門上刺眼的封條,更不能忘記是誰給了她這份悲痛!因此,碧紗能痛哭失聲,她卻不能!
熒熒微光照著顧含章蒼白髮青的面容,她眼中的唯一一點生氣與光彩逐漸暗淡下去,李銀嚇得慌忙上來拉開碧紗,低聲喝道:“小姐!秦王妃是少主奪回南疆的關鍵人物,你若是殺死了她,這就功虧一簣了啊!”
顧含章耳中聽得清楚,身子卻是綿軟無力地順著門框慢慢地跌坐地下,碧紗踉蹌退開兩步,瞪著灰藍眸子望了望癱倒在地的顧含章,忽地驚恐地尖叫一聲,發了狂性一般跌跌撞撞奔下樓去,樓下的掌櫃的與夥計幾個不明真相,目送她跌倒在齊膝的雪地中,這才驚跳著衝出去扶起她。碧紗受了刺激,心智混亂反常,一會哭一會笑,李銀只好將她關在房內,吩咐掌櫃道:“小姐舊疾復發,你也不必擔心,去街上醫館找郎中開副凝神靜氣的藥方子,讓纖兒那丫頭過來看著小姐。”掌櫃的依言退了下去,又讓跑堂的夥計來扶顧含章,顧含章搖了搖頭,扶著門勉強支撐著立起身來,重又掩了門倒回榻上去。
天明時下樓,李銀已候在堂內,且已備好了乾糧與水囊,顧含章也不客氣,都接過了放進小紅馬背上的革囊內,轉身問李銀他昨夜提起的與卓勒齊相謀之人是誰,李銀抱拳歉然道:“小人並不知,少主人每次北上都是獨行,從不讓人跟隨。小人知道有此人的存在,還是少主一時高興說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