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就在山頂,山頂吹過猛烈的海風,獵獵吹起他潔白的長袍,他緩緩轉過身來。
嘴角噙著輕笑,眼裡星光璀璨,夕陽的餘暉斜照在他的面頰。
迷迷濛濛,半明半昧。
就像一輪海上初升的明月,就像瑤臺飄落的神仙。
那種風姿,無人能及。
即便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心旌神搖。
晚風送來陣陣柔和的潮聲,連同他低沉悅耳的聲音。
“小山答應過,若是有一日高山變成滄海,就跟我一輩子。”
我抬首,直直望入他的眼睛,那裡曾經是一口黑黝黝的深潭,現在已經成了一塊碧綠的琉璃。
我是說過,可是,高山真的變成滄海了?
他緩緩轉身,讓出背後一大塊被他的身影擋住的景色。
我驚叫失聲。
圓夢山,那片遠遠的群山,不見了。
他溫柔動聽的聲音繼續傳來:“數月前深海海嘯,圓夢山已經陸沉了。……不要這樣驚詫的看著我,我不是妖怪,象他們傳說那樣,並沒有預知海嘯的能力,只是知道那一片地方,是海嘯的高發區。經常有小島陸沉,也會有新的小山形成……”
人生如白駒過隙,原是看不到滄海桑田。
可是這滄海桑田,原來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久遠。
我在山頂佇立良久,一直無法從驚詫中恢復過來。
最後終於對他道:“若是沒有海嘯,是不是這個夢想就無法圓了?”
他有些羞澀孩子氣的一笑,忽然伸手,手中握了一枚小小的山芋。
沒等我看清楚,手掌一翻,山芋已然不見,手中的是一株已經枯萎的植物。
“是什麼?”好好的為什麼忽然大變戲法,我想起迷花樓那些夢幻一樣的蝴蝶。
他輕笑:“是海芋。你不認識。山芋變成海芋,山變成海了。”
看著我不以為然的神情,他又低聲道:“還有,小山早就是我的了,你原是寧墨輸給我的,我起的名字,我將小山改成小海,山就變成了海……”
多少有些不舒服。
原來他早就開始算計我了。
一言一行,都是早就設計好的。
此人心機深沉,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寧墨在一邊冷笑:“也就是你這樣的卑鄙小人,才會想到這種陰損招數來強人所難!迷花樓那次是這樣,現在求親還是!”
楚沉破天荒沒有跟他爭辯,臉上忽然失了光彩,緩緩低下頭去,眼裡有了淒涼,連聲音都變得勉強:“沒有。我原本不敢有非分之想……即便是吃了鳳靈,我的身體還是受了損傷的,極樂宮的事情,也遠沒有了結……可是禁不住如潮的思念,終於還是厚著臉皮過來求親,也就是這一次,小山不用勉強。你若是不願意,此事我終身不會再提……”
終身不會再提。
唉……
終於還是不忍心。
不忍心瞧他失落的樣子。
心裡疼的象刀割一樣,無法忍受。
我慢慢走上前,深深的望入他的眸子:“我願意守諾。”
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他愣了一下,低聲道:“只是……為了守諾?”
“你邀請我上這裡來看這些山,不就是要我守諾?”心地深處的譏諷透過言語流露出來。
他低低笑了一下,緩緩別開眼去:“原本是……我奢望了……我以為我們之間總還有些什麼,沒承想也就是個承諾……”
心口什麼東西忽然繃斷,酸酸脹脹,空空落落。
我上前幾步,抱住他,“我願意……剛才忽然覺得委屈……老是被你算計……自己真是個白痴……”
他愣了一下,輕輕伸手擁住我:“不是算計。我當時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活,所有的心事只能隱諱……小山,我真的在意你的看法,任何時候,都不要把我一棍子打死,不管,以後會有怎樣的誤會……”
寧墨在邊上冷哼。
我轉眼看他,心裡滿是歉意。
終是對不住寧墨,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楚宮主。”我開口,“你要娶的不是射日莊主,只是雲笛!”
楚沉露出瞭然的微笑:“我要娶的只是小山。”
寧墨縱身離去,大紅的衣衫,在夕照中如同一朵鮮紅的火焰,燃燒得分外落寞。
將莊主之位讓給寧墨,我開始準備自己的婚事。